「那女人是……」子龍冷不防拍了拍我的肩,「不會是你姐吧?」
什麼?姐?亟柔?!我猛然抬頭往屋中看去,裡面的場景可以說是慘不忍睹,鮮血四濺在各個角落,三具赤裸的男性屍體癱在桌上椅上床上,血腥味刺激著我的鼻腔攪亂我的腸胃,一陣噁心朝一邊嘔出一口胃酸。
「姐……」窗中傳出孔明弱到快要消失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孔明帶著些許哭腔的語氣讓我心口陡然一驚,一種極端恐怖的想法出現我的腦海裡,不可能,不會的……我緊繃著神經再次鼓足了勇氣朝裡頭看去。
從地面到床上,除了三個男人的衣服外顯然還有被撕扯得零碎的女子服裝……
不可能!不可能!我拚命否定著自己的想法視線卻始終不敢落在那張不知有多少人躺過的床上,然,內心強烈希望瞭解真相的想法是無法抗拒的……
「不……不會的!」看著床上那個髮絲凌亂緊緊扯著被褥遮體瑟瑟發抖的女子,臉上身上傷痕無數,我情緒頓時失控,幾乎嚎啕大哭,我終於明白孔明的暴虐來自何處,那群畜生對亟柔都做了些什麼?!
「對不起……姐,」孔明跪在床邊蒼白的臉上血痕點點,緊緊抓著亟柔的手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此時已經毫無意義的字。但他還能說什麼?對於一個受到如此侮辱的女子,作為弟弟的他又能說些什麼?
我在窗外流著無意義的眼淚,他在裡面說著無意義的語言……
「亮……」雖然聲音極輕,但是足以讓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亟柔身上的我們聽見,我抬頭朝裡面望去,孔明跪在仍然跪在一邊失魂落魄般說著同一個詞語,亟柔剛從噩夢中掙扎出來臉上便浮出一抹笑意,「傻孩子,」撫摸著孔明的頭髮,亟柔語言淡定而溫和,「為什麼說對不起?姐沒事,真的沒事……」她側身,將孔明摟入懷中,如同母親般安慰地一下、一下輕拍著孔明的背,「只要你沒事姐就很開心。」
也許是自責到了極點,孔明無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緒,伸手攬住亟柔的腰像孩子一般抽泣起來……
他是軍師,他是天才,他叱吒風雲玩弄戰場,卻無法保護至親之人。所愛之人因他捲進殘酷的陰謀陷阱,而他卻難以用手中的權利為之復仇。所有的一切,他只能自責,自責自己的無能……
荊州血案在孔明的佈置下幾乎沒有傳出任何風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虛弱的亟柔送還龐家,龐山民(亟柔老公,龐統的堂兄)激動得熱淚盈眶,他毫不在意所謂的醜聞,只是心疼自己妻子勝過一切,但是沒過多久,亟柔病逝,葬於寧園。
據亟柔生前口述,她並不知道是誰將她軟禁將近一年,只知道那人最近下了令以其為誘餌招降孔明,若不成則殺之。如煙閣之事純屬意外,是那些貪圖亟柔美色的男人擅自作出的齷齪舉動,並非幕後人指示。
但孔明認為,亟柔這麼說只是不希望弟弟為了給她報仇而衝動出兵,也許,幕後之人是現在的孔明無法冒犯的。
「白鬼。」孔明站在窗前沉思許久,突然有所覺悟地抬頭仰望星空,「白鬼一定知道什麼……」他嘴角一絲解脫的笑意卻讓我一陣心寒。
接下來的日子裡孔明曾嘗試著尋找白鬼卻一無所獲,白鬼如同從人間蒸發了一般銷聲匿跡。還是難以擺脫失去亟柔的仇恨,孔明仍舊四下搜索著各方的線索。僥倖在孔明手裡活下來的那四個刺客自稱是孫權所派,而孔明只是冷眼相待他們的供詞,之後斬於豬市。
這傢伙已經低落了快一個月了,除了外出見人時不得不擠出官方笑臉,其餘時候總是緊鎖眉頭顏色憔悴。而這件事的真相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對我,他也只是說亟柔被暗殺而已。
今,夜已深,孔明掐著眉頭思考著什麼,眼前桌上繁雜的政務都需要他過眼,劉備那邊的狀況也不樂觀,在益州白吃白喝似的過了一年多,劉皇叔還是礙於仁義之道不肯攻打劉璋,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際,如此多的事情一擁而上,他孔明只有一個腦子哪裡夠用?
「啊!」自閉了將近一個月,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孔明掀翻桌子大喝一聲,這樣就好,起碼不會在沉默中滅亡,「怎麼辦?怎麼辦?!」說著還加踹了那倒翻的書案一腳,「我……我……」
「我他媽~」看孔明終於放棄了自我封閉,本人心中一陣安慰,見他想罵人卻找不到詞彙只好充當下壞人教他幾個。
「我他媽……我他媽……」
靠,教了他詞語他還不會用?!「有病。」此詞純屬抱怨。
「我他媽有病!」誰知道孔明聽到就把它加在那三字後面,組成了罵自己的經典語言。
「……」額……兩滴碩大的汗珠在額角滑落,這狐狸被逼得智商下降了嗎?
真是個不懂發洩的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跑到那個空曠的地方來個歇斯底里的河東獅吼,可是這大半夜的恐怕會遭到臭雞蛋攻擊吧。
「刺客不是說幕後黑手是孫權嗎?」說到擾他心的大事,其實也只有亟柔這件案子,其他的事情只要待他冷靜下來也只是花點時間罷了,於是咱只好撿最關鍵的結下手。
「刺客,那些刺客的話能信幾分?!」孔明隨便指了個方向道,「能被花錢收買的人還有可信度嗎?」
「也是~」我靠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其實我也不奢望能給他找出什麼線索,只是想配合著讓他抒發一下鬱悶之情,我知道這傢伙其實很需要幫忙,只是不知找何人訴說,「說不定是曹操派人嫁禍也有可能,之前不是有目擊者說是曹操的人帶走亟柔的嗎?」我隨口扯了句,孔明卻略有所思起來。
「嫁禍……」他咀嚼著這個詞許久,但似乎又想到什麼不妥之處眉頭再次緊鎖起來,喃喃道,「嫁禍?……小心!」孔明眼神驟然凌厲,身形一晃便閃開原位置幾米,而他原先站著的地方出現了另一個人影……
這人影幾乎是飄進來的,颶風似地神速,以寒光為引,直刺孔明而來,好在孔明速度奇快倖免於難。
「先生好久不見。」那人緩緩舉起利劍指向孔明,由於背對著那人,我一時半會兒無法認出來者是何人。
「……!」就見孔明眼中神色先是震驚,然後是警覺,接下去竟然還欣慰地朝那人柔和地一笑,他笑了,他竟然笑了!天吶~!
孔明兩手垂下,顯然是放棄了一切抵抗,對著那不速之客溫柔地笑道:「還活著,太好了……」
「王野早在十一年前就該死了!」
王野?「你是……王野?」我心中不禁竊喜,這個孔明一直倚重的男人,自從上次作為孔明的替身策馬而去後我們一直都以為他死了,他還活著孔明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孽總算少了一個。可是,他這次來不像是回來報平安的,倒像是來復仇的……
「諸葛亮,你好陰險,」王野邪笑著提起劍直指孔明,「我全寨幾百人因你而死,我卻給你當了八年的狗!」
「你說什麼?」孔明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表情。
「丞相都告訴我了,十一年前我們山寨之所以會受到朝廷的血洗,是你密信獻計,」王野緊逼上前,腳步警惕而輕,「對於這個說法,先生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血洗山寨,幾百條人命?王野是來索命的!
孔明先是訝然,我還等著他否認,結果卻聽到他一句淡然得回答:「曹操還真是什麼都知道。」
「你!」王野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沒有做出什麼傷害孔明的事來,握著劍的手顫抖著遲遲猶豫不決,看來孔明多年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已然讓王野對他有了親人般的感情,殺,哪有這麼簡單?「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嗎?拜託你死之前給我一個解釋行嗎?!」
「亮只是獻計,卻沒有想到朝廷會血洗山寨,」孔明長長的睫毛遮住他那雙黯淡下去的眸子,「只是想借朝廷的力清除新野的匪患,好讓主公進新野時沒有匪患侵擾。」這麼說,他在劉備進新野前就料到劉備的大概動向?這心機忒誇張了吧?
「劉備,又是劉備,」王野狂笑道,「就因為劉備你賠上我寨幾百條人命?!」
「沒有!亮只是……」
「既然獻計,為何還要把王野從屍體堆裡挖出來?」王野打斷孔明的話,銀晃晃的劍鋒搭在孔明肩上,「為何還要不分晝夜親自照料,為何還要親受武功如同慈兄,為何還要無條件信任我八年有餘,你是想培養一條能為你賣命的狗嗎?!」他這哪是索要一個答案,他這是逼著孔明發瘋吧?
「因為他自責得快死了!」實在看不下去,孔明已經被逼到無話可說,你要他說什麼?!我衝上去推開王野架在孔明頸上的劍,「你不要再逼他了!」
「我逼他?哈哈……」王野緊閉雙眼,我看到他眼角有淚光卻只隱藏在難以讓人發現的角落,「你能體會這種被欺騙的感覺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