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一看,是王野!
「先生怎麼了?!」見我呆滯沒有反應,原本就被孔明嚇得沒了分寸的王野氣急敗壞地朝我吼了聲。
我怎麼知道?我還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呢!「救救孔明,救救他……」我木木地盯著對方,腦子一片黑暗。
極度小心地觀察了片刻,王野伸手欲拔出孔明中的那支箭,握了幾握卻都下不了手:「先生,」眼裡的慌張外洩,王野對孔明的說話語氣卻是至和,「先生,王野這就為您拔箭……」
「不可……」懷中的人彷彿有所清醒,雖然氣若游絲但顯然已恢復了些許知覺,「不可……拔箭……」孔明吃力地抬起右手,那佈滿血痕的修長食指指向某個方向,「帶我去…下一個……」幾個字卻如同用盡了氣力,見王野有所領會便安然睡去。
王野二話不說,以呵護般的力度將孔明安置在他坐騎前座,自己則在後座一邊駕馬一邊護著孔明不讓他掉下馬去,我一人一匹跟在後面,雖然在臥龍居時學的馬術並不精湛,但足以跟上故意放慢速度的王野,估計他顧及到過度的震盪會加重孔明的傷勢吧。
……
身後嘶喊聲遠去,直至完全消失,眼前便出現了一個村莊,說是村莊,其實也就是幾座簡陋的破屋罷了,早已人去樓空,只是地面上坑坑窪窪幾十個坑,不知何用。
一下馬,王野匆匆囑咐了句「千萬不要踩到水坑」就抱著孔明進了一屋,裡頭十個手持連弩的將士便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莽夫連思考都沒一下就急著拔箭,也許是箭已深連骨肉,才一動孔明便皺了皺眉開口阻攔:「不可……此箭一出,亮恐怕就……無法醒來了……」他微笑,那蒼白的面容淨若白蓮,「那樣的話……亮,如何還欠這筆血債呢?」血債?!這兩個字立馬扯出了記憶中矮崖邊白鬼為敵軍祈禱的場景,他當時也是說,還債,還的也是血債……
從將士們興奮的話語中,我大概知道這強烈的爆炸聲便是由門前那些坑洞引起的,那些盛了液體的詭異坑洞是孔明研發初期的新路障,其效果類似於地雷,只不過只能露在地表,十分顯眼,設置也比較麻煩,那些坑洞是這一組100人努力了一天一夜的成果。
顯然敵軍是完全沒想到會有這麼個東西,一股腦兒衝進來才吃了大虧。
就在爆炸聲不絕於耳的同時,房中的十人自動分為兩五組,一人在前使用連弩射殺敵軍,一人在後為其他連弩裝箭,每駑可發五箭且力道極大。
就在這麼緊張的時刻,王野竟然還在跟孔明大眼瞪小眼,執著著定要孔明給他一個承諾,而孔明則是緊閉著雙眼一語不發。
「噗。」屋子裡金屬刺進血肉的聲音說明敵軍已經緩過神來反擊了,一時間羽箭如雨般衝向這一排陋屋,穿透了將士們的血肉之軀,一個接一個倒下的身影都帶著視死如歸的豁達。這便是死神的力量……雖然更殘忍的剛剛經歷過,我還是無法適應眼前的現實,總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個極其真實的噩夢……
由於孔明靠著的是靠近敵軍這邊窗下,我和王野又都蹲坐在他身邊三人才有了牆的掩護倖免於難。最後一位將士已然身中數箭,此時雙目無神完全靠著意志行動,緩慢的動作卻不帶絲毫猶豫,他一次次彎下腰拾起地上的連弩捧在懷裡,任憑新箭刺入毫無反應,只是重複著拾起捧住的動作,直至將十隻連弩回收完畢堆放在一起。
「定不可讓連弩落入敵軍之手……」那將士喃喃道,吹燃了儲火棒丟入連弩堆中,也許是這些連弩先前就塗過易燃料,觸火即燃,頓時間大火熊熊,那將士跪在火堆前片刻,閉眼一笑倒入火中……孔明對他的囑托竟成為他最後的遺言……
快崩潰了……眼睜睜看著有血有肉的人在眼前被烈火吞噬,即使是屍體也慘不忍睹,不忍睹,我的瞳孔卻無法從那畫面上挪開……眼前忽的一黑,冰涼的五指從身後摀住我的雙眼:「害怕的話就把眼睛閉上吧,我一個人看著就好。」
箭雨終於停了,耳邊聽不到箭「修修」滑過空氣的聲音。
「大人,我們好像中計了,劉備走的不是這條路。」門外不遠處傳來敵軍的交談聲。
「廢話,都這份上了我會不知道嗎?」那將領怒吼一聲,罵道,「他媽的,劉備沒抓到還死了這麼多弟兄,那諸葛亮不要被老子手上,否則不把他剁碎了餵狗我……」
「大人息怒啊,」那將軍話還沒完就被打斷,「曹將軍一再囑托諸葛亮可抓不可殺,要是……」
「你給我滾開!來人啊!給我進去搜!」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夾雜著金屬摩擦聲,看這情形若是被抓到孔明定要死無全屍了!
「先生,得罪了。」王野抱拳道了個歉便小心翼翼退下孔明的外套,迅速穿在自己身上,「若有來生,王野做牛做馬報答先生。」丟下這麼沒有責任的一句話,王野轉身翻出後窗。
緊接著就聽到馬蹄聲響起,敵軍將領大喊一聲:「諸葛亮!他媽的,給我追啊!」大地再次震動,不過這次是難得的漸弱……
「孔……」死裡逃生的感覺讓我麻木的精神頓時興奮起來,轉頭看向孔明,卻發現他眉頭深鎖,雙眼緊閉,一行清淚無聲滑過他蒼白的臉頰……我這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這條命,是王野用命換回來的。再加上方才戰場的血腥經歷與面前奄奄一息的某人,我鼻子一酸,便徹底拋棄形象地「嗚哇」地大哭起來,什麼媽媽爸爸的都邊哭邊喊上了。
「喂喂喂~」孔明極度「溫婉」地笑道,「你相公我……還沒死呢。」
「你!」看著他那顏色快跟他兩排白牙一樣的唇,我本來就哭的肺裡缺氧,這會兒差點沒背過氣去,「你這樣子,跟…跟死了差多少哇?就為那個沒用的劉皇叔,你,你值嗎你?嗚哇~~~」
「值~值~」冰冷的手指附上我的額頭,「一來,劉皇叔這般的主公世上無第二者,二來,」他輕輕拂過我額頭上的創傷,「你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有什麼用?就是一累贅,就是一包袱,就是一麻煩……」
「你回來了,所以我不用死了。」孔明冷不防捧住我的臉,打斷本人的自我詆毀,「也不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