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很沉默，這昔日的黑道梟雄，肉吃多了改吃素，可能天性裡的暴戾之氣很難消掉吧。一不小時就從那看著清雅的神仙叔叔一樣的袍子下露出天性裡的「小」來！
估計這會子，他明白過來，自己不過是個凡人了吧。是個比我還禍害三分的禍害！所以立場一變，自然也就沒了居高上的氣勢。
「我所經過的一切，不足為外人道，也不是一時能和你說清楚的。」過了好久，北叔恢復了平靜。
你懶得講，我還沒功夫聽呢！我的個性是很少雌伏人下。無論什麼高大神仙到我眼中，不過是眾生平等。
韓絕愛我，人人道我幸運難得。怎麼不知，我看得上他，亦是青眼有加，給足他面子。
如果說先前對我的照顧是沾了韓絕的光，經了這一出，北叔倒對我第一次真正的禮遇起來。
他放了紙，輕輕拍了拍桌腳下的狗。那小狗兒出去，不多時領進那個不會說話的漂亮女人。
我聽了北海的話，倒是多留意了幾眼。這個女人，就是北叔現在的女人，給割了舌頭的北海的媽媽嗎？我不知道北叔的心裡是愛棠小姐還是愛北海的媽媽，但我感覺棠小姐在世，肯定也是給北叔這個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吧。這男人應該是陸離的爸爸啊！喜歡哪個女人，哪個人就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啊！
女人很平靜的收拾了桌子，換了新茶，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就是沒有任何表情。鬼一樣的來，鬼一樣的飄走。唔……北叔挑女人還是很有格調的，品味和恐怖片導演有得一拼！
北叔坐下了。我歎息。我就不應該招這變態多廢話。當時老老實實聽了罵就走多好！我這脾氣，真應該和韓絕多學學！
我歎息，坐下。恭聽聖教。
「陸離的父親，是我的兄弟，沒有他，就沒有我的現在，我欠他的何止是我的一條命。韓絕是我所喜歡的一個孩子。我也希望他能平順。但我對他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北叔的聲音淡淡地道。
我心裡一沉。如果北叔不助我們，反過去助陸離，那麼，事情真的麻煩很多。陸離再狠，強龍還不壓地頭蛇，而北棠家，卻是本地最大的一條地頭蛇，黑白二道，無不混得開。
如果與北棠為敵，那韓絕……真得是太辛苦了。
「絕初來找我，我也答應了他。我讓北棠去勸陸離，畢竟絕只有一個你，陸離……見識得多了，如果為了一時起意，就讓他收手，放過這事。」北叔淡淡的舉了杯子，輕啜一口，回味。
我也低了頭喝茶，這淡淡的香香的苦，入口回甘，茶，是我唯一能入中的苦東西。似苦瓜之類的，我是半口不嘗的。生命已是如此地苦，多吃點甜的多好。
「可是，北棠說，陸離說，絕不放手！」北叔道：「我從來沒看過他對女人這樣的執著。他的家世你也許不知道，我們和他家一比，就像天差地別的遠。只是不過他們家沒把這裡當回事，讓陸離來這裡歷練，也是他在外面闖了禍，想讓我看看他，避下風頭。他若真是要定了你，那你沒有任何能力反抗。」
我平靜的繼續喝茶，手卻氣得發顫，我又不是塊死豬肉，誰有錢誰買！他再有錢，關我P事。
「韓絕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天才的孩子。情商智商都極高，如果不出意外，日後成績應該比北棠這種萌父母庇護的還要高得多。但你知道，他縱再有能耐，也只給比比我們這種暴發戶，似陸離那種幾世人修出的家族，不是韓絕個人的努力就能望其項背的。韓絕的個性我也知道，他是不會對你放手，那麼二下交手，我能二不相幫，就是幫了韓絕的大忙。那麼，事情發展到最後，我估計，你還是要歸陸離，而韓絕，多半會被毀了一生！」
我心裡一震，耳邊轟轟作響：
「喪門星，克父克母克全家……」那個女尼拔尖了嗓子的大喝從我的記憶裡又跑了出來：「你這輩子犯了孤煞星，誰對你好，誰就活不長了……」
不，不，不！
我搖頭！
不要！
韓絕，不要有事！
我不要！
回憶裡的鞭子帶著尖銳的刺痛，打在稚嫩的皮肉上，連皮帶肉，痛到了心骨子裡去。
好疼啊，好疼啊，為什麼要打我！
我比這世上誰都更努力的活著，我這樣的乖，這樣的聽話，這樣的努力……這樣的辛苦！
為什麼還要指斥我！
為什麼這待我如此的不公！
我縮身一團。害怕極了！
吱……一聲巨響……
然後，我被那雙溫暖的大手永遠的……推開！
等我回頭時，我的養父已經飛在半天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恐怖和痛苦已經壓住了我的喉嚨，呼呼的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來。
不要去死，爸爸爸爸爸爸爸……我愛你，我不要你去死！
我記得我的手，當時那樣的小，那樣的認真，努力努力的捂著，收拾著，將父親的殘屍攏到一塊……
我不會縫補，那些還留著溫熱的血啊肉啊再也拼湊不起我的愛父！
血還是熱的，肉一體還是熱的，可是這身體裡的生命呢，那個愛我親我抱我待我如此溫柔的生命呢，他去了了哪裡！
他對我說：「妝妝，你不會害人的。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努力的孩子。看，我和你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不是沒事嗎？如果我要死，那也是正常的死，這世界上哪一個父母不是先於兒女去死，你不要聽那些人胡說，那些是壞人，會有報應的！」
結果，我去了庵裡，那些尼姑活得白白胖胖。很是幸福。
報應在哪裡。
報應在那個不相信我是個禍害的善良的男人身上。
也許，我不願意相信的事，是真的。
我已經害死了我的養父了，我是不是真的會再害了韓絕！
我不要！
這樣乾淨的陽光，未來明媚的韓絕！他，如此的努力如此的優秀，他比任何人都應該幸福啊！
為什麼要愛我這樣不祥的女子。
陽光從窗戶裡射進來，在這個看著無比乾淨的地方。
我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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