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太醫院的偏房,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屋頂,輕巧的翻落到窗邊。
蒙著黑巾的夜行人用指頭戳破了紙窗戶,看到裡面煎藥的小童,和在錦塌上躺著沉睡的小宮女。
「啊——」小童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的拿著小扇扇著爐子,一點戒備之心也沒有。藥熬好了,端起來放到圓木桌上,拿近一個藥碗,要往裡倒,趁著他背對著窗戶,黑衣人輕輕的翻窗而入,衣袖帶起的風聲驚動了小童,「誰?」,剛出聲還沒來得及回頭,脖頸上受到一個手刀的擊中,昏了過去,黑衣人輕輕的扶著小童倒下的小身子,讓他伏在了桌邊。
黑衣人走到床前,遮住鼻樑的面巾上面深邃的眸子看著床、上的小宮女,輕輕的坐到了塌前的小凳上。
「唔…法拉利…」床、上的女子說著囈語,小臉蒼白消瘦。
面巾下的嘴唇挑起了一絲輕笑,黑衣人湊近小宮女,把手放到她的額頭上,試探下她還有沒有發燒。
「唔…」被冰涼的手掌貼到肌膚上,小宮女有些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視線朦朧的看著眼前的蒙面人,懵懂中用微弱的聲音發問,「誰…?」
「噓,是我!」黑衣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伸手解下黑色面巾,露出那張剛毅英挺的面容。
「漢臣…?我在哪兒…」唐媚兒懵懂的想坐起身來,茫然的看著陌生的房間,長髮散落在肩頭,有一種別樣的柔弱美。
「痛…」無意的牽動到了傷口,小宮女蒼白的小臉馬上皺成一團,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胸口,手指觸摸到厚厚的包裹著傷口的白紗,她隱約想起什麼,太后的壽宴,雜耍藝人,她中箭了,好痛…成傲抱著她一直跑一直跑…
「別動,傷還沒好…」狄漢臣小心扶著她躺下,給她掩了掩被子,唐媚兒乖乖的又躺下,茫然的眼睛看著冷面侍衛,「我記得我受傷了,然後…呀!這疤!」唐媚兒驚訝的又撐起身子,小手想去觸摸他臉上的劍痕,那裡赫然多了一道長長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臉頰。
「是那天的刺客首領留下的劍傷,他武功不錯。」狄漢臣唇邊掛著一絲微笑說道,想起那天被他殺死的那個首領刺客,口氣裡居然有讚賞的意思。
「那麼可惡!!啊,對了,太后,有沒有怎麼樣?…」她想起那天的混亂,還有點心有餘悸,「那幫壞蛋是從哪裡來的哦?」
「你不知道嗎?」狄漢臣一愣,昨天皇帝還因為出兵西夏的事情和太后爭吵,整個皇宮傳的沸沸揚揚,所有人都說,帝王的暴怒是因為她…皇帝因為她的受傷才會想要發起戰爭!!嬪妃們震驚,宮女們艷羨,太監們也是議論紛紛,大家都說,這個小宮女,恐怕傷一好就會成為新寵的貴妃了…
從皇帝抱著唐媚兒狂奔來太醫院的那一霎那,他就隱約猜到,那天在樹下和唐媚兒偷吻的男人的背影,屬於誰。但是一時顧不得想太多什麼,只是擔心她的安危了…特別是最初的時候,聽小蝶說她的情況很糟糕,他一整夜一整夜的沒有離開過窗前,就那樣靜靜站在窗外,遠遠的看著她…
「知道什麼?」唐媚兒無辜的忽閃忽閃眼睛看著他,「我好像一直在睡,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後來夢醒了,睜開眼就開到你了…」
「沒什麼…」狄漢臣遲疑了一下,輕輕的搖搖頭,「我該走了。」
「嗯,那你明天還來看我嗎?」小宮女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狄漢臣沉默了一下,不知道為何,看不到她的時候,那樣渴望見到她,而現在她就在面前,卻又會覺得那樣遙遠,就是這種遙遠的感覺讓他有些沉默和遲疑。
「默認了?」唐媚兒臉上出現他所熟悉的笑嘻嘻,「嘿嘿,那我要吃桂花糕,記得帶給我…」
看著那久違的笑臉,狄漢臣心裡一陣湧動,嘴邊也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繫上黑色面巾,然後準備離去。
「吱呀…」門開了,狄漢臣一驚,回頭看到一襲龍袍的皇帝,他腦袋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又讓他分神了!他居然失去警覺到這種程度,有人走近他都沒有察覺!
「什麼人?!」被太后拖去處理政務的皇帝,一直忙到了深夜,拖著疲累的身子出了慈安宮,他沒有回長平殿,還是照例想來太醫院看看她。
哪想一推門,居然看到一個蒙面黑衣人站在唐媚兒床前,馬上心頭一震,一聲怒喝,隨著他的聲音,那個黑衣人迅捷的翻窗而出,飛躍上了屋頂,皇帝大喝一聲,「哪裡逃」,然後追上去。
「成傲?!」唐媚兒吃驚的看著剛剛踏進房門的皇帝怒氣沖沖的施展輕功追了狄漢臣出去,嚇了一跳,掙扎的想下床去看看情況,卻不小心扯動了胸口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疼痛,白色紗布又浸出了一些鮮血,唐媚兒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又昏倒在了床邊。
冷面侍衛憑著矯健的身手在屋頂間靈巧的跳躍著,他身後是緊追不捨的皇帝,他深邃的眼神冷冷的回頭看了一眼,腳下發力,飛躍的越發快速。
皇帝陰沉著臉,飛躍中一把扯下身上礙手礙腳的龍袍,身手利落的追過去,心裡想,難道太后是故意留我在慈安宮?好讓這賊人去刺殺小野貓?!他驚怒之下,心裡認準定要捉住那個賊子好好審問不可。
皇帝雖然之前受了些傷,但是在太醫們的精心護理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加上他的輕功本來就好,很快在一個宮殿屋頂追上了黑衣人,兩個人幾個回合的拳腳相鬥,黑衣人一個重拳擊中皇帝肩部,讓他後退了一些,黑衣人也不戀戰,趁機轉身繼續逃走。
「抓刺客——抓刺客——」兩個人短暫的打鬥卻驚動了巡邏的侍衛,一時間宮牆裡一陣嘈雜的聲音,幾個侍衛飛上屋頂正好迎面碰上黑衣人,不過卻是被黑衣人幾拳幾腳給打下了屋頂,那邊另外幾個侍衛也攔住了一身短裝的皇帝,長劍和長槍攔到皇帝面前的時候,都愣了,「皇上…」,幾個侍衛傻眼了,一時竟然忘記了行禮。
「借來用用…」皇帝沒有理他們,逕直從一個侍衛手裡取了長劍,發足繼續向黑衣人追去。
狄漢臣當夜在跟刺客首領打鬥的時候,也受了一些內傷,是以有些身形不便,終於在奉德殿的屋頂上,被皇帝追上。
「輕功不錯…」兩個人在紫禁城的巔峰處對峙著,皇帝長劍在手,劍尖指著地面,臉上掛著一絲輕笑,「用來逃跑是不是有點浪費…」
本來不想跟皇帝爭鬥的狄漢臣,此時聽到他那樣輕蔑的語氣,眼神裡閃過一絲陰冷,此時竟不再施展輕功飛躍了,而是冷冷的看著對面的皇帝,靜靜的站在屋頂的另一邊。
「誰派你來的…」皇帝劍尖指著蒙面人,危險的瞇著眼睛看著他,「說出來…朕饒你不死…」
「你想打架嗎?」蒙面人冷冷的說了一句,也眼神冷峻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皇帝,傳說中戰士們就是為了守護他的領土而奔赴沙場,不再歸來。他不知道,他十二歲就在兵營,只是為了一份果腹的糧食,他十三歲就上戰場殺敵,殺人,對他來說,只是為了生存下去,而不是對誰盡忠……
所以,不管眼前這個男人是如何的身份尊貴,他卻只想起大樹下他和小宮女偷吻的一幕,一股煩躁的感覺從他的胸口上升到緊皺的眉間,看著眼前這個傲然的男子,他覺得…他覺得很不爽…
「不!朕想殺你!」皇帝嘴邊掛起一絲邪惡的笑容,手中的長劍徑直向他刺來!
狄漢臣閃過,低身,長腿一個橫掃,卻被皇帝一隻手擋住,而他的另一隻手握著長劍,挾著雷霆之勢劈向狄漢臣的肩膀。
狄漢臣閃身用右手掌握住了皇帝拿劍的手,扣緊了對方的拳頭,順勢發力帶到一邊,左手則握成拳頭打向皇帝的小腹。他是想用近身戰來削弱皇帝手中兵器的發揮空間。
兩個男人拳腳生風,長劍破空,你來我往的在奉德殿的宮殿頂上打鬥的激烈,遠遠的大群侍衛們正尋著打鬥的聲音往這邊趕來。
狄漢臣的武功來自戰場,霸氣,破壞力十足,每一拳都直攻要害,是典型的那種簡單直接的殺招,沒有什麼套路可尋。而皇帝的劍法師承名門,削斬挑刺,橫劈豎撩的非常游刃有餘,加上腳下游龍似的靈巧的步伐和敏捷的身形,倒是勉強和狄漢臣鬥了個不相上下。
「砰…」是狄漢臣一拳重重的擊在了皇帝的肩膀,但是皇帝的劍一偏,劍尖劃過了黑衣人的耳邊,挑掉了狄漢臣的面紗。
「是你!!」皇帝一愣,眼前這個人正是那天曾在刺客的劍下救了自己一命的侍衛!他昨天才剛剛因為他斬殺刺客首領有功,封了他為一等御前侍衛!!
「…」狄漢臣感覺面前一涼,停住了身形,眼神冰冷的看著皇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是你…」皇帝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黑衣人,第一次打量他,才發現似乎有些眼熟…那天在望遠鏡中,小野貓偷親的侍衛…慈安宮殿前,給小野貓吹眼睛的侍衛…皇帝是個很聰明的人,馬上隱約猜到,為什麼這個侍衛,會出現在太醫院的廂房,出現在小野貓的床前!!
看著皇帝怒視著他,眼睛漸漸赤紅,狄漢臣眉毛皺了皺,遠處侍衛們跑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不管這個皇帝在想什麼,他現在必須走!
沒有之前因為對方是皇帝的稍微留手了,狄漢臣再次上前向皇帝攻擊,皇帝揮劍格擋,狄漢臣卻反手掐住了皇帝的手腕,「咯崩」,皇帝手腕的骨關節已經在狄漢臣的手勁下錯開,長劍也應聲落地…然後他一記重拳,被皇帝擋住之後,躍起踢腿,皇帝被打的後退了三步,才擋住他的腿風,皇帝吃力的在臉前用雙手擋住他的腳,心裡閃過一句話:好厲害的功夫…
「抓刺客,別讓他跑了…」侍衛們的喊叫已經近在眼前了,幾個身手不凡的大內高手已經朝這邊飛躍過來,狄漢臣眉毛皺的越發厲害,腿上越發攻擊的猛烈,幾個重踢之後,皇帝被迫到了屋頂的邊緣,狄漢臣趁機翻下屋頂,施展輕功飛遠…
皇帝氣喘吁吁的站在屋頂,看著他飛身離去,才意識到之前這個侍衛跟自己打鬥的時候一直有在留手…醋火不禁消退了一些,反而只是深深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眼,心裡有些疑惑:此人好是勇猛,為何只是慈安宮一個守門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