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一向精神矍鑠的太后,經過這些日子的波折,竟有些倦怠消沉了,鬢角的白髮又添了許多根。
「唉——」太后獨自坐在慈安宮的錦塌上,手倚在方桌上,撫摸著微皺的眉頭,輕輕歎了口氣。
這後宮爭鬥的險惡,她比誰都清楚,從十四歲進宮,到現在五十一歲,一眨眼,三十多年過去了啊……她被別的嬪妃嫉恨過,也嫉恨過別人,她被別的嬪妃們誣陷過,也誣陷過別人,下毒之類的事情,在後宮更是屢見不鮮……
後來她贏了,成了萬千寵愛的皇后,後來又是執掌大權的太后…然而她明白,自己是踩著多少人的苦難登上的這光輝的頂峰…她常常做噩夢,夢到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來找她,她安慰自己說自己也是為了自保,但是仍然難逃內心的惶恐……她夜夜在佛前懺悔,她積善行德,對宮人們越發的和善……
然而,她還是改變不了這個人心險惡的後宮!她統領後宮這麼多年,嚴禁嬪妃們的爭鬥,嚴禁對宮人的私下刑罰,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悄然消失的宮女太監每年還是很多,嬪妃們的明爭暗鬥還是不擇手段,令人髮指……
難道,真的是無可奈何麼……
「太后,蜜茶——」體貼的小侍女端了茶進門來,然後把搭在手臂上的薄毯展開,蓋到了太后的膝蓋上,「今天下雨,小心著涼……」
「恩…」太后又輕輕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小侍女微笑著,「寶珠,身體好多了嗎?」
「奴婢已經一點事也沒有啦,」唐媚兒笑著說,「倒是太后,每天唉聲歎氣的,讓奴婢們看了實在心疼……」
「唉…」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后一是一聲歎,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苦笑著。
「太后,可是為這後宮的風氣煩惱?」小侍女伶俐,已經猜出太后的心事。
「是啊,麗貴妃固然死有餘辜,其實不過是這後宮諸多爭鬥中的一小件而已…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怕是只是沒被翻出來過啊……」太后歎一聲,拍拍身邊的錦塌,示意小侍女坐在自己身邊,有這麼個可人的小丫頭陪自己說說話,也好過獨自煩惱。
「其實,我覺得這些嬪妃都挺可憐的……」習慣的坐在了太后身邊,唐媚兒任太后拉著自己的小手,輕輕說出自己的想法。
「哦?這怎樣說?」太后微笑的拉著小侍女的手,和她說話,不知為何,她總感覺眼前的小侍女很親切的樣子,從心底有種莫名的親近。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唐媚兒輕輕的吟了一首詩,是以前伺候公主的時候,聽柳永先生講解過的,覺得很感觸,所以當時就記下了。
「這是,唐朝白居易的詩……」太后也頗有感觸的點頭。
「嗯,當時聽柳先生講起此詩,就覺得心裡份外的傷感,想這秀女們進了宮成為妃子,每天梳妝打扮,只盼著帝王能夠看她們一眼,但是,妃子那樣多,皇上卻只有一個,每個人,又能分到多少寵愛呢?於是一天天對著銅鏡空自梳妝,紅顏漸老,卻無人問津……」唐媚兒低頭輕聲的說著,太后很認真的在聽,「其實都是一個個天真爛漫的女子呀,也盼過,也望過,也等過,卻不過是一場空,於是有了恨,有了怨,於是要爭鬥,要去掠奪……」
「丫頭的意思是,這後宮爭鬥是無論如何也免不了了?」太后惆悵的說。
「也不是。」唐媚兒抬頭看太后,莞爾一笑。
「其實,奴婢覺得,這些嬪妃一生都過的太無聊,只是圍繞著一個男人而已,而且,其實這一切的爭鬥,也是因這個男人而起…」唐媚兒小腿在錦塌邊上蕩著,雙手撐在塌沿,歪著腦袋看著太后,「所以,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如果她們的生活不僅僅只是一個男人,如果她們的生活能更豐富多彩些,她們也未必非要圍著一個男人去斗的頭破血流啊!」
「啊!這話怎講…」太后有點似懂非懂。
「奴婢家鄉有種戲文叫電影的,有一個電影裡有一句台詞這樣講,說,做壞事的人都是因為寂寞吧,」唐媚兒輕輕的開口說,「其實,如果一個人每天都有很多開心的事情可以做,她怎麼還會時時刻刻想著怎麼去對別人使壞呢?」
「嗯。不過,這女子總是深居閨中的,倒也沒什麼東西可以休閒……」太后笑了,贊同的點點頭。
「太后,你等等,嘿嘿。」唐媚兒笑瞇瞇的跑出了門,然後笑瞇瞇的抱著一個雕木的紅盒子進來,放到錦塌上的小方桌上,獻寶似的打開,露出裡面一個個的豆腐塊似的紅漆小木塊,小木塊有一面雕著些花紋或者字。
「這是?!」太后拿起一個小木塊把玩著,「倒是很精緻。」
「這是麻將牌,我們家鄉的女人啊,最喜歡玩了,」唐媚兒笑瞇瞇地解釋,「要四個人一起玩的,「嘿嘿,當然,男人們也玩,這個也可以拿來賭博的…」
「哦?你的意思是,拿這個給後宮的嬪妃們玩?」太后笑了,「你這個小腦袋瓜子啊…這個牌就能解決後宮的難題?有些幼稚了吧……」
「不會啊,只是給她們一個好玩又公平的競爭方式,」唐媚兒忽閃忽閃的眼睛看著太后,「不一定只是純粹的娛樂,可以加入一些籌碼,比如,她們想要地位和權力是嗎?那就以伺候的侍女和太監為籌碼,這樣,說不定一個小才人,也可以有一大堆人伺候,還比如,以御廚們為籌碼,還有還有,甚至頭銜啊,比如打牌最好的,可以做貴妃,老是輸的妃子,就降級,甚至皇帝的寵愛,就算皇上要選人侍寢,也不一定是在這麼多妃子裡挑啊,可以是打牌前十名的,提供給皇上牌子,要皇上挑,嘿嘿,當然,這個也得皇上樂意。」唐媚兒笑得賊兮兮的,「對了,還可以設立這樣的賭注,贏到多少局,可以讓皇帝陪著散步,多少局,皇帝陪遊玩一整天……」
哇哈哈,唐媚兒得意的想,要是那個臭男人知道自己就這麼把他給賣了,會不會氣的又摔桌子?
「哎,此議甚好!」太后居然眼前一亮,非常贊同的說,「除去需要皇帝的那些,要和皇帝商榷以外,其他的已經足夠吸引到這些嬪妃了……」
「對啊對啊,什麼事情都擺到牌桌上說話,大家一邊消遣一邊開心的爭個輸贏,多好!」唐媚兒笑瞇瞇,「雖然吧,不能確保所有的勾心鬥角都會停止,但起碼會起到一些作用吧!」
「好!哀家一定要好好謀劃此事!」太后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本以為無可奈何的事情,忽然有了轉機,她真的從心底裡感到一陣輕鬆和開心。
「嗯,只要太后說一聲,奴婢就先差匠人趕緊多製作上一些麻將牌。」唐媚兒笑著起身,把涼掉的茶潑掉,又重新斟上一杯,端到了太后面前。
「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是貼心極了!」太后慈祥的摸著唐媚兒的小腦袋,誇獎道,唐媚兒一陣不好意思的傻笑。
只是唐媚兒的一個小小的提議,沒想到居然真的被太后採納了,在太后的示意下,唐媚兒又去找工匠,連夜趕做了十幾副麻將牌,然後發到每個宮裡一副,讓一眾嬪妃甚是納悶,心想,太后這賞賜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接著翌日,太后就召集了所有的嬪妃們,大體說了一下以後後宮裡的新制度,並透漏,暫時只是衣裳、首飾、侍女、廚師之類的籌碼,之後等普及了之後,就會不定期舉行公開的麻將比賽,由此來決定頭銜和身份,而且還會不定期,有皇帝陪游之類的特別籌碼出現,這些籌碼可以嬪妃們私底下打牌的時候,互相輸贏——意思就是,比如一個昭儀的頭銜,或者皇帝陪游一日的籌碼,本來是被某個妃子得了,但是,她只要肯押出來,就可能被另一個妃子贏去。
整個後宮一片嘩然,曹皇后更是傻了眼,這,這是哪朝哪代的新規矩?同時她暗自慶幸,自己的皇后頭銜是最穩定的,不會被人賭贏了去。
同時,她畢竟也只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對這種新規則也有很新奇的感覺和巨大的好奇心,當晚就回去抱著那一張張小木塊仔細的看了個遍,心想,這些木塊,要怎麼玩呢?
三天之後,慈安宮的麻將培訓課正式開始,講師就是麻將的創始人,慈安宮小侍女,唐媚兒。不但嬪妃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一個不落的全跑來乖乖的找了座位聽課,連很多小宮女,也好奇的跑來門外偷看,然後晚上回去,偷看的人,雖然還沒能明白麻將牌的規則,但是也能一臉神秘的把同屋的宮女們講的雲裡霧裡,讓一群宮女崇拜之極。
幾個總管太監拿銀子賄賂了御用木匠,也弄了一套麻將牌在手,幾個人圍著一堆神奇的小木塊,研究了整個通宵,想,這到底是怎麼玩呢?
繼撲克牌之後,一種新的娛樂方式,打麻將,在唐媚兒的主導,和太后的推動下,隱勢待發,即將席捲整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