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坤寧宮。受審的犯人跪在地上,已經被掌嘴過了,小臉紅腫著,嘴邊一絲鮮血。
高高在上坐著的是錦塌上的曹皇后,她的兩邊是臉色陰沉的淑貴妃和麗貴妃,其他幾個妃子坐在一邊的高椅上磕著瓜子旁觀。
「招不招?!」春嬤嬤又是一個耳光扇過去。
「沒什麼,好招的……」唐媚兒被打的跪不住,撲倒在地上,再次倔強的撐起小身子,恢復跪姿,漠然的輕聲再次重複。
「啪」,春嬤嬤又是一巴掌打過去,「到底是怎麼勾引聖上的?」
「哼,」唐媚兒撐著身子,擦擦了嘴邊的血,輕蔑的揚頭看著眼前那些可憐的女人,「勾引他?我不稀罕!」
「你放肆!」曹皇后氣的頭冒青煙,重重的拍了桌子。
窗外偷看的小太監嚇的身子抖了一抖,坤寧宮外,常青樹後站著臉色陰沉的皇帝,和急得來回團團轉的德全。
「皇上,您再不出現,媚兒姑娘就會被打死了!」德全憂急的說。
皇帝攥緊了拳頭,眼神陰霾,眉毛緊皺,聽著宮殿內傳來了「啪啪」的扇耳光的聲音,只覺得那些聲音化成了一根細細的絲線,慢慢的纏繞住了他的心臟,越勒越緊,勒的他痛徹入骨,勒的他無法呼吸。但是他還是冷冷的說了句,「再等等,要她認輸,朕才肯救她。」
遠遠的,隔著窗子,皇帝看到淑貴妃起身,玩著手指走到了唐媚兒身前,在說些什麼。
「你不稀罕?你以為你是誰?一個蟲子都不如的奴才!」淑貴妃悠閒的說,眼神卻恨恨的,然後使勁的踩上了唐媚兒撐在地上的手,唐媚兒悶哼一聲,任鑽心的疼痛從手上傳來,但是心卻已經麻木了,她知道他一定在窗外看她,等著她屈服,等著她喊出他的名字,但是,她,就不。絕不。
「別以為皇帝寵了你,你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淑貴妃狠狠的踩著唐媚兒的手,居高臨下的說道,「皇上真要喜歡你?怎麼沒給你個名分?我啊,可是算瞭解他了,男人,總是有個獵奇心理,以前不也是弄了個宮女在落傾閣,結果很快就膩煩了,碰也沒碰過,而你,你這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奴才,連那個蓮美人也不如!」
「別和她磨蹭了,快點讓她招供,然後給個gou引皇上的罪名,關進京刑獄的天牢!」麗貴妃咬著嘴唇喝道。
「這,皇上畢竟還是公開表示寵了她的,咱們就這麼把她關入天牢,不合適吧?」曹皇后本來對唐媚兒也是滿腔的嫉恨,但聽了麗貴妃的話,一驚,趕緊說道。因為她的百花釀才吃了兩個半月,按小侍女的說法,現在正是關鍵時期,怎麼能這個時候把她關進天牢?
唐媚兒低著頭,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撐著身子,半倒在地上,嘴邊卻掛起一絲輕蔑的微笑,她就知道,曹皇后不會讓她死。
「呦,皇后姐姐,你倒是心善啊,你還想護著你這個奴才不成?」純昭儀臉上笑瞇瞇的說,卻是含槍帶刺的。
「看來這個奴才是嘴硬的很,得給她點厲害看看才行,」淑貴妃款款的回到座位上,「孫嬤嬤,給她用針刑。」
「是。」淑貴妃的貼身嬤嬤站了出來,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一盒裝著很多鋼針的錦盒,冷笑著走向唐媚兒。
唐媚兒冷冷的看著這一屋子女人,又看了看對她虎視眈眈的曹皇后,心裡淡漠的想,看來,我不該把希望寄托在虛偽皇后身上,也許她不會讓自己死,但她也頂多是給自己留一口氣而已。
頭上的髮髻早已打散了,唐媚兒長髮披肩,手指微微的一動,摸到了身邊掉落在地上的玉簪子。
「啊——」唐媚兒一聲痛叫,是孫嬤嬤手裡的一把鋼針扎到了她的身上。
「住…手!我…招……」唐媚兒忍著背上的刺痛,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聲音小到,只有身邊的孫嬤嬤聽見。孫嬤嬤停止行刑,抬頭對淑貴妃說,「貴妃娘娘,她說她招了——」
「啪」的一聲重擊,是皇上的手重重的拍在了一邊的樹幹上,碗口粗的大樹一陣搖晃,嘩嘩作響。
「可惡!這幫狠毒的女人!」皇帝嘴唇被自己咬破出血了,青筋凸爆,雖然看不到孫嬤嬤對唐媚兒做了什麼,但是唐媚兒那聲慘叫,讓他的眼睛瞬間深沉無底的燃燒著,像惡魔一樣紅透的眼睛。
「陛下,我們,我們趕緊去看看吧!」德全又勸。
皇帝的手緊緊抓著樹幹,把樹皮都給捏碎了,咬牙切齒,「她真的寧死都不肯要朕救她……」
「哦?讓她招。」麗貴妃閒閒的說。
「我…gou……引……」唐媚兒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嘴裡弱弱的說,聲音微小的要命。
「你說什麼?」曹皇后一皺眉,「春嬤嬤,把她弄近點說話——」
春嬤嬤和孫嬤嬤架起了唐媚兒,想把她拖過去,唐媚兒雙腿好似無力的任人架起,暗地裡所有的力氣緊緊的捏住了手中那根簪子。
近了,唐媚兒瞇著眼睛看著曹皇后,小獸一般的陰霾無底,好,等下我就忽然跳過去,拿簪子對著皇后的眼睛,然後劫持了人質就往廣運門走,她們投鼠忌器,應該不會怎樣,三寶和漢臣一定會給我放水,讓我逃掉的——
然後呢?不知道……她現在只想先逃離這個陰暗的皇宮……逃離這些狠毒的女人……還有……那個可惡的男人……
「該死!德全!」皇帝真的全身都罩著怒氣了,眼睛徹底惡魔一般的赤紅,大吼一聲,就想衝進坤寧宮救人,然後把那些妃子和嬤嬤再痛揍一頓,折磨致死。
「你說什麼?」看著唐媚兒近了,曹皇后重新問道。
「是,陛下!」德全趕緊跟上皇帝急躁的腳步。
「太后駕到——」一聲唱喏,打斷了唐媚兒的計劃,也讓滿屋子的嬪妃一愣。
「太后駕到——」隨著太監細聲細氣的稟報,太后威嚴的踏進了坤寧宮。
「呦,好熱鬧啊,皇后這是又做什麼呢?」太后繃著臉,掃視了一眼屋子裡的幾個嬪妃,皺眉看了看被兩個嬤嬤駕著的,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宮女。
「太后萬福。」皇后和幾個妃子趕緊請安,誰不怕太后啊,麗貴妃的舅舅再是丞相,當年也是劉太后一手提拔上來的,一向對太后敬畏的很。
「呦,淑貴妃和麗貴妃也在,你們可真是悠閒啊——」太后鼻子裡哼一聲,「私自拷打宮女,你不知道這是哀家嚴令禁止的嗎!」
「太后,太后不知,這個小宮女行為不檢……」純昭儀趕緊解釋說。
「放肆!」太后一瞪眼,打斷她的話,「一個小小昭儀,也敢打斷哀家的話!哀家讓你回話了嗎!」
「太后息怒,這個小宮女的確是……」曹皇后正要說話。
「哼,」太后又重哼一聲,一揮手,「哀家不需要聽解釋,今天月色如此好,難得哀家有心情出來散個心,遠遠的就聽見慘叫聲,你們知道不知道,哀家當真掃興的很!」
「驚擾了太后的雅興,當真是臣妾們的不是了,臣妾代表姐妹們,給太后您老人家賠罪了——」淑貴妃一向機靈,此時趕緊行了個禮,先消退太后怒氣再說。
「哼,還是淑貴妃懂些規矩——」太后不滿的哼可一聲,轉頭看了看一邊挨打的宮女,覺得甚是眼熟,「這是哪個宮裡的宮女?」
「回稟太后,是皇后姐姐這坤寧宮的侍女,名叫寶珠。」麗貴妃見淑貴妃得了誇獎,也學乖了,乖乖回稟說。
「哦?寶珠?」太后皺眉,「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春嬤嬤,讓她抬起頭來——」
春嬤嬤哪敢違命,乖乖的,捏起唐媚兒的下巴,唐媚兒有氣無力的抬頭,看到太后慈祥關切的眼神,不禁心裡一酸,眼淚都湧上來了。
「這不是望雲殿的那個侍女麼?」太后馬上認出來了,想當初皇后指使這個小宮女誣陷昭和公主,小侍女忠心耿耿,寧死不屈,讓她印象很是深刻,怎的她會在這坤寧宮伺候?啊,是了,當時小侍女公然指認了皇后,按皇后的脾氣,怎能不報復?可真是苦了這個孩子了。太后心疼的搖搖頭,「嘖嘖,才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們居然下如此狠手——」
「太后明鑒,這個小侍女膽大妄為,行為不檢,居然敢私下與皇——」曹皇后剛想稟報,太后不以為然的接嘴,「哦?竟有如此的事情?我後宮一向治理清明,居然會出現宮女行為不檢?哀家一定要好好懲罰!」
「是啊,太后,她——」純昭儀又接嘴,想匯報這個小宮女和皇上的私情。
「好了,都別說了,青嬤嬤,」太后很有威嚴的一揮手,指著小宮女說,「把這個小宮女帶回慈安宮,哀家一定要好好審問清楚!」
「是!」青嬤嬤和另外一個宮女走過來,從春嬤嬤和孫嬤嬤手裡接過唐媚兒,春嬤嬤和孫嬤嬤當然不敢違抗,乖乖放人。
「太后!這坤寧宮的宮女,臣妾自己一定好好調、教,哪敢勞煩太后?」曹皇后這下真急了,本來就是想好好給這個小侍女個教訓,這下要是被太后帶走,自己的百花釀怎麼辦?
「放肆!!」太后杏眼一瞪,怒斥道,「宮女犯錯,哀家定當懲罰,但你們以為你們私刑拷打宮女,哀家就會放過你們嗎?!」
「臣妾等知罪。」原先看熱鬧的幾個沒權勢的妃子率先請罪。
「臣妾知罪……」在這樣的氣氛下,淑貴妃和麗貴妃也只好跪下請罪。
「太后…」曹皇后還想爭什麼,但在太后冷峻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有點心虛了,只好也不情不願的跪下,「臣妾領罪。」
「哼,你們身為尊貴的皇帝妃子,既有輔佐皇上的職責,又要為皇室養育下一代子嗣,本該賢淑賢德,恭謹和善,現在卻做出如此有違仁德的事情,哀家就罰你們,各自將我先祖的《聖祖家訓》抄錄五百遍,你們可認罰?」太后大氣凜然的說。
「臣妾認罰。」一群剛剛還很囂張的女人,現在都跪成一地,乖乖領罰。
「哼,青嬤嬤,我們回吧。」太后掃視了一圈這跪著的嬪妃們,才悠閒的喚了一句,帶著一群侍女太監,架著唐媚兒,就出了坤寧宮。
「陛下,我們怎麼辦?」德全傻眼的看著太后一行人提著一排燈籠離開了坤寧宮。
「在太后那裡,應該沒問題,朕如果去看她,反而會讓太后對她心生猜疑,」皇帝看著太后將唐媚兒帶走,心裡恢復平靜的時候,又摻雜著一絲莫名的失落,此時他依舊臉色陰沉,右手掌在粗糙的樹皮磨出了些許的血絲,面無表情的吩咐德全,「告訴太醫院,用最好的藥給她醫治,但不要讓太后知道是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