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結局(下)
心跳,好像還未停止。
聲音,在耳邊呼嘯……
一切,都似被扭曲過一般,零碎,不完整。
濃濃的血腥味,融合著她的,還有冷絕的……
「這是哪裡,怎麼這麼黑……?」黑暗中,紀雨霏害怕地流淚,雙手於空氣中摸索,她看不見了,眼球爆裂一般,隨著恐懼的淚水濕潤了她的雙眸,撕裂般的疼痛一遍遍肆虐著她。
驀然,一雙溫熱的,有力量的大手,抓緊她冰涼顫抖的雙手。
她的心,於黑暗中,找到了溫暖的港灣。
「霏,堅持住,千萬堅持住!醫生很快會替你動手術!」冷絕的聲音,沉而有力,但卻也沙啞。鮮紅的血,順著他背後中彈的傷口,汨汨地流下。
英俊的臉,早已一片慘白,然而,相對於他,紀雨霏的容顏白得幾乎透明,美麗的眸子下不斷流出的溶血的淚,慘不忍睹,悚目驚心!
「絕,不要放手,不要放開我……」
低低的呻ソ吟著,她微弱的聲音,似在渺茫的大海中,發出無力的吼叫。她倦意正將她不斷地吞噬,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瞎了,從今以後,再看見不見冷絕了。
如果生命走到了盡頭,她只希望,最後的時間,能有他的陪伴。
她躺在急救的臨時病-床上,隨著滾輪,碾過平靜的夜,她的手,緊了緊手心裡的那雙大手,聲音顫抖,卻出奇的平靜而恬淡,「絕,我瞎了,是不是?我是不是離死不遠了?」
她的身體在劇顫,連聲音都在顫抖。粘膩的汗,粘膩的血,融在一起,她的身體冰涼,血滾燙……
「不,傻女人,你只是……只是太累了……」他的聲音,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佈滿血絲的黑眸裡熱淚滾滾,這個謊言,連他自己都說不下去。「會沒事的,你睡一覺,睜開眼,就會看見我的……」
紀雨霏眼角掛著淚,唇角微微的揚起,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醜,但卻幸福的不得了。
醫生和護士將紀雨霏送到手術室前,他的手,他的溫度,漸漸抽離……
「絕,不要走!」紀雨霏嘶叫,「不要走,我有話要說,我怕我不說,以後都來不及了。」
冷絕的手,再次為他駐留,儘管他的整條手臂都已被鮮血染紅,而這卻是不知情的紀雨霏,無法看見的。
他的聲音,從未如此動人,溫柔,低低地在耳邊如歌聲般婉轉,「霏,你說……我聽著,我聽著……」
冷絕的臉色,漸漸轉白,他失血過多,剛才若不是有佐維佐逸扶著,恐怕早就昏倒在送紀雨霏去手術室的路上。
紀雨霏閉著眸,聽見了一絲絲低聲的抽噎,她不知道那是誰發出的,但她已經明瞭,自己很可能過不了這關。
「冷絕,你在嗎?」
「我在。」他的呢喃,讓她安心。
紀雨霏感覺到一雙抱得很緊很緊的手臂,很溫暖,「冷絕,我今天一定要親口告訴你,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只可惜,我們是兄妹……為什麼我們是兄妹……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我還能遇上你,這輩子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滾滾的淚,比最後的表白更深,更真,她蜷縮的雙手,顫抖著緊抱著那個高大的背,直到纖柔的手,觸碰到他不堪的傷口。
手,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心就像被人用子彈掃過一般,她的心好痛。
冷絕用盡所有的力氣緊抱住她,幾乎將她碾入自己的身體,他激動地哽咽著,甚至咆哮,「霏,我不准你說死!我不准你說下輩子的事!我和你不是兄妹,我和冷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我們可以相愛的,我們這輩子一定要白頭到老!」
紀雨霏的心,驀然被什麼震痛了。
是激動,是喜悅,還是淒涼的自嘲……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意識,彷彿從她的軀殼裡輕輕的飄走,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的溫度,漸漸地……她快要感受不到。
冷絕抱住她,感覺著她的身體愈來愈冷,他的心,就像被人一片片陵遲。
他狂嘯嘶吼著,拚命地搖晃著紀雨霏,「霏,不要睡著,千萬不能放棄,我們說好的,要白頭到老,說好要幸福一輩子的,說好要生下這個孩子。」
紀雨霏,微弱地顫了一下。聲音已經輕得無法辨識,「絕,我好冷,我真的好冷……我怕來不及了,來不及生下它。」
生命中,能夠遇上一個很愛很愛,愛到最深處的男人,她已覺得無悔。
如果讓她現在就死去,她不會有遺憾。
可是,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她不想失去它,卻只能無助地感受著,滾燙的液體,從下面流了出來,冷絕的闔黑的眸子,望見那刺目的血液,妖冶地綻開在她白皙的修腿上,這樣美麗的生命,就要被摧毀嗎?
紀雨霏顫著手,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將手指移向自己的頸部,沾血的手裡捏著那枚戒指,「我想,讓你替我戴上戒指,這樣我才是你真正的妻子,如果我無法挽留住生命,那麼……在我離開之前,我還有你的愛……」
冷絕早已泣不成聲,所有的人,都屏息,目光凝在他顫抖的大手上。他單膝跪倒在病床邊,身體早已透支,神情卻沒有半分的倦怠,他取下項鏈上的戒指,為她戴在了小指上。
紀雨霏最後留下了一串幸福的淚水。
她伸出手,用手心感觸他深刻俊美的五官。剎那間,眼前彷彿看到一道陽光,從黑暗中流出來,那是屬於他的溫柔,他的溫度。
她彷彿能看見他的臉,與她同樣的,幸福微笑。
然而,意識短暫的清晰後,驟然間變得模糊不堪……
黑暗,漫無邊際地向她襲來,
唇角含著幸福的笑,她的眼看不見了,但她的世界,陽光明媚。
絕,
我不捨得死,
我不捨得丟下我們的孩子。
但是,我盡力了……
我用盡所有的力量,愛你和孩子,我不知道再一次睜開眼,我會身處何方。
但至少,我曾經愛過。
此生無憾!
*
黑暗吞噬了她最後一片純真的靈魂,她如一抹孤魂,眷戀著這個世界。
她掙扎著,不願離開……
黑暗中,遠處一道微弱的光芒,隱隱約約地伴隨著嘈雜的人聲,有人哭泣,有人說話。
但她混沌的意識,無法辨別這一切。
溫柔而磁性的聲音,碾過她的心,她知道那是冷絕,一定對她說了很多話。
有個強烈有力的心跳聲,與她心脈相連。
她知道,那是孩子的聲音。
不,她不能這麼死了……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需要她。
……
*
清晨的鳥鳴聲,清唱著動人的歌聲。
早春的和風已不再是那般的寒涼,輕輕地揚起半開的窗戶前的白色窗幔,一陣陣悅耳的自然的呼喚,融著溫和的陽光,輕輕地撫摸著她沉睡了數周的冰涼身體。
她皺了皺眉,幽幽地睜開眸。
眼前朦朧一片,好似什麼都看不見,但她能感受到光亮。
「冷太太,您醒了?」
護士輕柔的聲音,讓她知道自己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
「我……在哪裡?」她的雙手,撫過床單,冰涼涼的,沒有人。
「您當然是在醫院啊!」護士笑著說道,「您已經昏迷了好幾周了,因為眼睛受了傷,導致視網膜破裂,三周前剛動完手術,所以還必須裹著紗布。」
紀雨霏呼吸一滯,既驚喜又彷徨。
「那……我的丈夫呢,我的孩子呢?他們沒事吧?」
紀雨霏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冷絕為了救自己,流了好多的血,自己的身體也流了好多血,這個孩子,還能保住嗎?
「您是說冷先生,是嗎?真不巧,平時他每天會來醫院陪你,今天可能公司有事,所以沒能來陪你。不過他安排了人來照顧你。」護士對著佐逸笑了笑,將紀雨霏交給他。
紀雨霏能夠感覺得出,那人是佐逸。
「佐逸,能讓他快點過來見我嗎。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這場昏迷,雖然只有數周,但對於紀雨霏而言,彷彿有一個世界這般漫長,她一邊說,一邊想要哭,但她的眼睛還很脆弱,她忍住了淚水。
「好。」
……
*
紀雨霏得知冷絕中午才能趕來,在病床上躺了好久的紀雨霏,終於決定下床,在佐逸的攙扶下,去醫院的花壇那兒走走。
「佐逸,那天之後,發生了什麼?」
佐逸回道。「其實在當晚,蕭正安就以謀殺罪和操縱股市罪兩項罪名被警察帶走,事後,少爺將證據交給了警方,蕭正安與蕭沐寒被拘捕。」
「那,家裡其他人呢?」
「冷老爺很健康,大夫人……也就是少爺的養母,因為當年買兇做了不少案子,也已經入獄。至於冷為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決定陪冷老爺吃齋念佛,以贖去這麼多年來他犯下的罪。若琳小姐,和孩子很健康,所以……大家都很好。」
「那麼,冷家呢?現在由誰管?」紀雨霏記得,冷絕並不是冷家的孩子,雖然她還沒有機會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她其實還是擔心,冷絕與爺爺之間會有些隔閡。
「冷氏,當然還是由少爺管理。」
「他不是……?」
佐逸看出了紀雨霏心中的疑惑,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冷若琳才是大夫人的女兒,是莫子惠與別的男人鬼混生下的孩子。但是夫人不甘心自己生下的孩子是女孩而在冷家失勢,所以夫人一生完孩子,就讓人去孤兒院領養了一個男嬰。而這個男嬰,就是少爺。幾年後,莫子惠因為思念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找了借口,領回了冷若琳。但是老爺並沒有因為少爺是領養的,而冷落了少爺。相反,老爺經過了這些事,更加得器重少爺。」
「哦。」紀雨霏終於明白莫子惠為何對冷絕如此冷淡的原因。或許就是這樣的一個錯誤,才鑄就了她與冷絕的姻緣。
有時候,緣分是件很奇妙的事,一開始認定的那個人,或許不是你真正愛的那個人,只有經歷過了,最後那一刻才懂得自己最愛的人是誰。
*
紀雨霏憑著眼睛微弱的光,走到樹林邊上的一處長椅。
「佐逸,你不用扶著我,我雖然現在看不清,但至少能感光,能用手摸。」
她靜靜的坐下,卻沒有發覺,身邊不遠處的男人。
陽光穿透樹葉,樹影細細密密地投下斑駁,應落在他溫潤的臉上,極其的柔和俊美。
他一早就聽到了紀雨霏的聲音,靜靜地坐在白色的長椅上,一身意大利定制的白色西裝,乾淨整潔,他驀然灰眸,毫無焦距的目光似乎在注視著紀雨霏恬淡的側臉,似乎有話難言。
佐逸見狀,不知是否該告訴紀雨霏,蕭沐寒正坐在她的身邊。
蕭沐寒,靜靜地注視了她許久,最後起身,推了推俊挺鼻樑上的墨鏡。
「蕭沐寒,是你嗎?」紀雨霏淡淡問著。
蕭沐寒一震,再次坐回。
「你……好嗎?」紀雨霏的聲音,忌極淡極淡,好比天上悠悠的白雲,美麗卻飄渺……
「我,很好。」他的聲音,依舊是從前溫潤,沒有任何的改變。
「聽說你自首,揭發你義父的罪行。你將功補過,在加上很多事你並沒有參與,最後爺爺替你請了最好的律師,向法官求情,放了你,是嗎?」
蕭沐寒「嗯」了一聲。
許久的沉默。
蕭沐寒忍不住開口,問,「你……還會恨我嗎?」
這句話聽似淡然,卻字句如刀,剜在他的心上。
其實他早已知道的結果,卻仍是不甘心,想要親口知道她對他的恨。
「不,我已經不恨了。」
她的話,讓蕭沐寒更加的難以釋懷。如果她選擇恨,那麼或許他會好過些。如果她原諒了他,那麼他一輩子都會活在歉疚中。
「因為我不希望像你和你母親一樣,一輩子活在仇恨中。我覺得我很幸福,有丈夫,我孩子,有家庭,還有……親人。」
親人,也包括他嗎?
蕭沐寒扯起了一抹慘淡的笑,正欲開口。
佐逸的手機響了。
「少爺他說他正在趕來,我們還是早點回病房吧。」
紀雨霏聽了,點頭,由佐逸扶著離開。
離開前,她再次轉身,憑著感覺,問了蕭沐寒,「以後,你打算怎麼過?」
「我……打算離開這裡,去美國,開始新的生活。」
紀雨霏只是看得見光,卻看不見蕭沐寒墨鏡背後的淚水。
「那,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
她淡淡的笑了笑,他再也看不見,卻能從她恬淡的聲音中,再次看見她最真最美的笑容。
她離開了,對她沒有最後的眷戀。
而他的心,也該死了嗎?
樹蔭後,呂嘉瑤慢慢走到蕭沐寒身邊,扶住他的身子。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要這麼傻。那晚你明明也中槍了, 她的眼角膜明明是你捐給她的!」呂嘉瑤顫著手,撫摸過他那張如詩如畫般絕美的臉,滾燙的淚水灼痛了她的手。
其實,蕭沐寒還愛著紀雨霏,很深很深……
「因為,這是我欠她的,我不想她知道,是因為我不希望她活得像我一樣,每天在歉疚中度過。」
蕭沐寒淡淡的笑著,仰望著悠籃的天空,陽光透過他的墨鏡,卻透不過他的雙眸。
「那你為什麼要騙她,你要離開?」呂嘉瑤繼續追問了一句。
「因為……」他望著那片雲,純潔的雲,彷彿就死他心底那片最純真的愛情,「因為我想和她生活在一個城市,呼吸一樣的空氣,就算看不見她,也能感覺到她,默默地守護她……」
蕭沐寒,不再落淚,而呂嘉瑤,卻哭了。
她深愛著蕭沐寒,雖然他不愛她,但是她和孩子,會成為他的眼睛,陪他走完以後的日子。
*
紀雨霏離開花園後,腳步加快,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奔向病房。
她不聽佐逸的勸誡,雙腳被地上的草坪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幸好,
她知道,每一次在她有危險的時候,那個熟悉而溫暖有力的懷抱,總是會將她環繞。
抬頭,陽光被他高大的身子遮去了大半。
她猜想,他一定注視著她。
「絕,是你嗎……」她的指尖,顫抖著觸上他的臉,他的溫度,他的氣息,嗯,是他!
「霏,你終於醒了,我終於等到你醒來了。」
冷絕激動地哽住了喉,大手捧住她細嫩細滑的臉頰,雙手摩挲著。雖然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曾無數次撫摸過她,但這一次,是她醒著,真真實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絕,我好想你。」
「霏,我也是!我好想你,沒日沒夜夢見你醒來,然後和我不斷地重複著……那晚……你說的話。」
紀雨霏雙頰羞紅,粉艷欲滴,她羞羞地低頭,埋在他的懷裡,「那你還想聽我說嗎?」
「不……」冷絕用手指,觸上 她的唇瓣。
紀雨霏疑惑,又有些失落。
「因為,我喜歡主動。」他壞壞地地笑著,深邃的黑眸神情地望著她,「紀雨霏,我的妻子,我愛你!」
紀雨霏感動的一塌糊塗,差點又要落淚。
冷絕捧起她的臉頰,唇落下,吻烙上。
和風揚起她月白的衣裙,吹起她長長的烏髮。
幸福,在你吻上它的那一剎那,很淡很淡,
但在你的心底,卻很濃很濃……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