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夜站在城牆之上,遠遠地望著劉笑宇的船隻消失在一望無際的凌河水際。直到確定船上的劉笑宇再也看不見自己,錦夜這才飛快的跑下城牆,連衣服都沒換就上了準備好的馬車去往那座自己買下來的宅院。她知道,明亦依舊守在那兒,等著自己去探望他!
明亦,那個一笑傾城的男人,不知道會不會為自己突然消失而擔心、失落、生氣、傷心……
「師傅,麻煩您快點!」錦夜不知道這是第幾遍這樣催促了。自從被劉笑宇帶走,自己同明亦的聯繫便只依靠著碧兒同自己的書信往來了,可是碧兒總是講大段大段的宅子裡的生活,而其中,關於明亦的內容卻少之又少。這讓錦夜不得不擔憂,他的病,錦夜總覺得可以看好,只是,她卻不懂醫術……
一推開門,錦夜便看到了那邊靠在銀杏樹上發呆的明亦,依舊是一襲薄紗白袍,依舊是長及腰濟的散亂長髮,依舊是潮紅的臉,美的猶如這銀杏樹仙……
「你來啦!」明亦依舊望著銀杏樹發呆,極輕的聲音,似乎風一吹就會散落了一般。
「對不起。」錦夜滿含歉疚,當日的不辭而別,至今音訊全無,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該這般的吧!
聽到這三個字的明亦這才把目光轉向錦夜,眸子裡若隱若現著憂傷:「丫頭,以後別對我說這三個字了,這世上本就沒有誰對不起誰的事,有的只有願與不願、愛與不愛。」
錦夜有些癡了,記得劉笑宇也對自己說過不要說對不起,可是錦夜知道劉笑宇的原因絕不是這般。
「丫頭,別發愣啊!我帶你去吃解暑的東西。」明亦的聲音一瞬間便恢復了以往那種單純的喜悅和愉快,拉著錦夜的手,踩過銀杏樹葉那斑駁的影,向內堂走去。
一進內堂,錦夜便看到滿滿一大桌的東西:切成小塊小塊的西瓜,這個季節成熟的水果,銀杏樹上結出來的白果,散發著冷氣的綠豆湯……
「你知道我今天要來麼?」還是,你每天都為我這樣準備著。錦夜不確定,但她希望是前者,太重的情,太深的愛,她無力承受……
「嗯,我們那麼有默契,當然知道你今天要來!」明亦高興的如同孩子一般:「來,嘗嘗我的手藝,綠豆湯,我放井水裡很久了哦!」
錦夜就著明亦遞過來的湯匙小心的吞了一口綠豆湯,甜甜的,涼涼的,就像明亦的味道。
「好吃!」錦夜開心的誇讚。
「好,我餵你!」說完,明亦便吞下一口綠豆湯,然後緩緩的吻上了錦夜的唇。
甜美冰涼的綠豆湯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被渡入錦夜的口中,明明是沒用任何酒精的東西,錦夜卻覺得自己醉了,醉在這個美麗的男人的懷中,醉在他溫柔的吻中!
好想,就這樣一直醉生夢死下去!錦夜甜蜜的想到,隨後,她的意識漸漸消散,漸漸沉入那片深沉黑暗的i鶼紓?「丫頭,丫頭,你睡了麼?」明亦輕聲叫道,確定她真的沉睡,這才操縱著法術開始問錦夜那些隱秘的問題。
等一切結束,明亦立馬修書一封,由鴿子把它帶向遠方……
………………
錦夜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然一片藍紫色。
暈,我到底睡了多久?隨即錦夜想起劉笑宇盡早出發的時候叮囑過自己:「要是今天我回來沒看到你你就死定了。」此時天已經夜了,想來戰爭已經結束了,劉笑宇應該回來了。只是,錦夜很悲哀的發現自己竟一點都不擔心劉笑宇的安危,他,總是給人以莫名的安全感。
輕輕的推開那只摟著自己的纖細冰涼的手臂,錦夜小心翼翼地起身。
「要走了麼?」又是那種會被風吹散的聲音,軟綿綿的傳過來,卻讓人的心莫名的一緊。
「嗯!」錦夜沒有回頭,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著,準備離開……
「你還會來看我的對不對?」聲音裡滿是哀怨和憂傷。
錦夜這才轉過身去,望了眼靠在床上的明亦,心裡微微歎氣,他的確是個溫柔的男人,可是他更是一個需要很多依靠很多寵愛的孩子。跟他在一起,會很累的!
「我有空就會過來!」錦夜微笑著答應,心存僥倖的希望劉笑宇今晚不會生她的氣。
「好,我等你!」明亦的聲音又重新輕快了起來。
錦夜這才放心的推門而出,比上午更加費勁的催促馬車回府。劉笑宇,錦夜輕歎,那種夾在兩個人之中的感覺真不好受,可是自己絕不可能離開劉笑宇,而明亦,正如他所說的,他不久於人世……
「少主叫你回來就過去!」一到軍府,王軍便走上前來說道。
「今天的仗,怎樣?」錦夜疑惑,來通知自己的怎麼是王軍。
「我們敗了,少主受傷了!」
「受傷?怎麼會?」一軍主帥怎麼會掛綵,而且夜色那麼強大,這仗輸的再怎麼慘劉笑宇也不至於受傷。
「您還記得上次出使越國的那對兄妹麼?」
錦夜回想起那對長相精緻漂亮武功卓越的兄妹,輕輕的點頭,可是這跟那對兄妹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也出現在敵方陣營中麼?
「那對兄妹便是洛國皇太子洛澤和公主洛繹。」
錦夜狠狠的震驚了一下,那對兄妹似乎跟劉笑宇梁子結大了。
「就算他們在又怎樣?他們贏不了劉笑宇的!」錦夜一邊疾步行走,一邊不停的詢問。
「你知道的,洛國巫女也來了雲中城,而她的力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錦夜真的會瘋掉,劉笑宇,他到底怎麼招惹了那個勞什子的洛國皇太子,居然讓那個皇太子舉全國之力來追殺他。
「他到底怎麼得罪了洛國皇太子?而且,巫女,不是一向崇尚和平的麼?」錦夜不解。
「這,我不能說。但巫女,並不是真的如傳說中的那樣!」
「進來!」錦夜本還想繼續打聽些關於他們之間的事情,劉笑宇冰冷憤怒的聲音卻傳了過來。這麼一會兒,錦夜便到了劉笑宇的房間。
錦夜推開門便看到了斜靠在床上的劉笑宇,戎裝已換成黑色長袍,但即使這樣,錦夜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左肩的那塊血跡。而且,錦夜看得出來,那塊傷口還在拚命的往外滲血。
「為什麼不去看大夫》」「為什麼不在家等我?」兩人同時問道,隨即是久久的沉默。
錦夜看著他那慘白慘白的臉,心狠狠的抽痛,即使上次傷在承影神劍之下也不見得這般虛弱啊!想來,那巫女的能力是真的相當強悍啊!
平靜的走過去,錦夜開始解他那件黑色長袍,這個男人,即使在這麼個大熱天,仍舊是那種如夜一般的深黑色的袍子。
當衣服解下,當那傷口暴露在空氣之中,錦夜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原本的箭傷此刻已有拳頭那般大小,詭異的是,傷口居然是黑色的,而且那黑色仍舊以肉眼所能看到的速度不斷感染著那些新鮮的肌肉。
這到底是什麼傷?這般詭異,這般毒絕。再這樣下去,那黑色便會感染心臟,然後劉笑宇便會死掉。
「這就是我不去看大夫的原因。巫女的詛咒術所帶來的傷害又豈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好的。宣揚出來,也只不過是混亂軍心罷了!」劉笑宇平靜的解釋,似乎這痛苦是別人承受的一般。
「你呢?你的答案呢?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劉笑宇質問道,其實很多細節他都可以猜的到,只是,不是經由她的口中說出他便真的不信了!
「那些都不重要!」錦夜哭著沖劉笑宇叫道,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閒情關心別人。為什麼?為什麼他這麼傻?
「錦夜。」劉笑宇柔聲叫道:「過來抱抱我!」
而錦夜聽到這句話哭的更凶了,她想起了出使越國的那次,他也是受了傷,他也是這般讓自己抱他!
「錦夜,陪我好不好?就今晚。」靜靜的窩在錦夜的懷中,劉笑宇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至再也無力的說出最後的一個字。
夜色,你還是回來了,不是麼?夜色,你會這般死在她的懷中,對麼?
夜色,夜色……
當意識模糊,夜色真的融入夜色,那是最深沉的黑暗,那是最無奈的歎惋!
人生如夢!那些記憶深處的畫面一晃晃而過,就像夢一般,甜美,靜謐,安詳……
孤峰之上,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抱著自己笑聲爽朗的說道:「宇兒,這千絕門的門主以後你來當可好?」那年他七歲,剛剛打敗了千絕門最強的弟子,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千年難遇的武術天才,可偏偏他的琴棋書畫卻都是極好的。
楓葉林中,他輕輕的吻著眼前的絕美少女,緩緩的褪盡她的羅裳。他對她說:「楓兒,你等我回來娶你。」女子面容羞澀,溫柔頷首。那年他十三歲,門主說那個人來了,要他跟著那個人離開!
月圓之夜,他同著七個長相各異卻都各具特色的少年一動不動的潛伏。當護送的車隊經過,他拔出劍,如同死神一般收割著這些人的性命。當時,「暗夜」的神秘和偉大被渲染到極致。可是,沒人知道,「暗夜」的首領「夜色」卻只是一個剛到十四歲的少年。
僻靜的莊園中,一個溫婉美麗的女人微笑著對他說:「夜色,你放我回去,我去退婚,然後等你來娶我。」十五歲的他,恍惚的想起那個恍若隔世的畫面,看著眼前溫柔真摯的女人,竟是不忍拒絕。
桃林之中,他替她撫琴,她一襲火紅,伴著琴音即興的舞成一團搖曳的火焰。那年,他十六歲,剛到京都,他們說他是安國的四皇子。而他,識得了這個很會跳舞的女孩,從此,形影不離。
王府走廊之上,他抱著那個熟睡的美人,帶著思緒幸福的感覺,只因她是他的妻,只因從此之後他便不再是孑然一身!
……
人生如夢!夜色,你這十七年的夢,何其繁華!這樣死去,也不枉此生。只是,夜色,你為什麼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