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別亂來 第4卷 178 大結局
    澈兒嗚咽著,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娘親微笑著的臉,「娘親!」

    他忍著哭聲,將頭深深的埋進蕭池懷裡,他要懂事,他要勇敢,他答應過娘親的!

    從蕭池抱著澈兒一出,那號令聲,就急促地響起,箭如雨勢急下,直直射向蕭池。

    蕭池施展了全身內力,向前奔去,有不識相的人舉劍前來,他眼也不眨的一掌劈去,齊征和另外幾名侍衛,護在他身邊一路殺了過去。

    只是再高的身手,也無法長時間,阻擋如雨點般砸落的箭,幾支箭射到他身上,鈍鈍的疼痛後,徒然的掉落。

    李莫看得分明,大喝一聲,道:「蕭池,我們助你躍出去。」

    蕭池深吸了一口氣,高高躍起,凌空翻轉,李莫抬手,一掌拍在他腳底,藉著掌勢,蕭池迅速拔高,飛快的往旁邊山峰掠去。

    而李莫的那一掌,用盡了全力,於半空中力竭而落,趁虛而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身體,飛濺了一地熱血。

    他的眼裡,卻只看到蕭池遠遠而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並不覺得寒冷。

    箭勢一陣猛過一陣,將馬車的頂蓋,都射落到一旁。

    暗衛齊征將長樂拉了出來,幾人護著她一路向前衝去,不斷有人在旁倒下,不斷有血噴到她臉上,她卻連哭都沒有辦法。

    「齊大哥!」長樂驚叫一聲,眼看著箭,射入了齊征的前胸。

    齊征的雙眼看向前面,頭都沒低一下,「王妃,看著前面的路就行了。」

    長樂忽然哭了出來,扶住他,帶著壓抑的哭聲叫道:「齊大哥,我們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齊征轉過頭,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白晰的臉上,浮了一絲笑容,「王妃,明知道是死路一條,王府的暗衛,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最後,肯定的說了一句,「你放心,王爺會來救你的。」

    他相信自家王爺,從被帶到王爺面前開始,就一直相信著,那樣的人物,注定能獲得幸福。

    長樂一把抹乾了眼淚,跟在他身後,再不言語。

    齊征揮舞著長劍,一路殺過去,一邊,還要應付凌空而來的箭矢。

    長樂只能在他後面,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越來越紅的衣衫,和一支又一支向她而來,卻插入他身體的箭。

    直到,齊征忽然停止了動作,以劍支地頓住,他站得直直的,以守護之姿,立在她的前方。

    長樂淚流滿面,因為探在他鼻下的指尖,已經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

    破空之聲穿來,長樂閉上了眼睛。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次面臨生死,應該比誰都要平靜。

    「輕兒!」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滿是驚惶恐懼。

    長樂瞪大了眼睛,看到那道黑影,由遠及近,快過飛舞的箭矢。

    只見一名面具男子從空中躍下,只來得及抱著長樂一轉,那箭就射進了他的背,箭羽兀自在尾端搖晃!

    男子卻恍若未覺,只大略掃了長樂一眼,便運足內力大吼一聲,「住手!」

    冷洌的聲音一起,似乎那邊的將領,聽出了這人的身份,凌厲的攻勢,略微停了一停,藉著這暫停之機,面具男子便抱著長樂,飛快的向前掠去。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放箭!」

    只不過箭快,面具男子的身形更快,不過片刻功夫,已經快要掠出峽谷。

    可惜,他終究不過是血肉之軀,他的速度再快。

    最終,還是沒能快過木製的鐵頭箭,只不過,護在他懷裡的長樂統統不知道,那後方追來的箭,統統入了他的身體。

    他連躲都沒有躲,他知道,前方有一道懸岸,是長樂唯一的生機。

    而此時,要在那些人之前搶得生機,需要的便是時間,所以,他為什麼要躲,說不定躲的那一刻,耽誤的便是長樂生的希望。

    長樂只覺得掌心一陣濕熱,抬起來看,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面具男子沒有低頭看她,又有一支箭射來,他不閃不避,藉著這一箭之勢,直直躍下了前方的山崖。

    當追兵趕到的時候,只看得見雲霧繚繞的一片朦朧。

    「怎麼辦?」有人在問。

    「哼,怎麼辦,那救她的男人身中數箭,祁王妃又不懂武功,必死無疑。」

    而此時,二皇子夜傲天對著蜂湧而進的禁衛軍,譏諷的笑了,他是已經逃無可逃,可是,這些讓他失敗的人,也別想好過。

    他望著眼前的將領,冷聲一笑,道:「刑雲,你還在做太子的爪牙,你家主子的王妃,恐怕已經在黃泉路上走了好久。」

    夜子罹聞言心中一緊,凌厲的視線,直射了過來。

    刑雲收了長劍,瞟了他一眼,冷聲道:「就你府中那些死士,能成什麼氣候。」

    夜傲天冷厲一笑,「如果不止死士,是一隻軍隊呢?」

    說這到,他停了下來,笑的愈發得意,「一路上,有王叔的愛妃作伴,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黃泉路上,長樂是還沒來得及走,她現在走的,是深不見底看似遙遙無期的下墜之路。

    男子臉上的面具,被強大的氣壓吹飛,長樂驚訝的喚了一聲,「是你……」

    夜瑾風緊緊擁著她,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她抬頭,能看見他眼中漸漸潰散的弧度。

    「夜瑾風……她小聲的喊道,因為,手掌下他的脈搏,扯痛了她的心。

    夜瑾風似乎聽到了,低下頭來,氣若游絲地問道:「輕兒,我要死了,是不是?」

    他將頭,放到她頭頂,喃喃地道:「我終於,還清欠你的了……」

    明明還是朗朗白日,為什麼可以看見他眼睛裡,滿天墜落的星光,伸手按住他的背,彷彿這樣,就可以堵住他,源源不絕流失的生命力。

    夜瑾風閉上了眼睛,靠到她頸側,緩緩彎起嘴角,輕兒,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這一刻,他好幸福,即使,她就這樣安靜的死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墜之勢似乎漸漸緩慢,從夜瑾風密不透風的懷抱裡,稍稍扭頭,就看見腳底已經不遠的地面,和掛住他們的籐條。

    絲絲縷縷,密密麻麻,阻擋了他們的下墜之勢。

    長樂看著肩側,已然漸入昏迷的瑾風,雙手摟緊了他,換了一個方向,以自已背,朝地的方向落下,「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長樂呲牙咧嘴了好半天,這個傢伙好重,壓得她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直到痛感過去,她才艱難的從夜瑾風身下,探出頭來,然後,一點一點挪出身體,小心翼翼的讓他俯趴在地。

    看到他背上插著的三支箭,和那無數傷痕,以及那看不出是本色,還是被鮮血浸透的紅衣,但慶幸的事,幸好箭上沒有塗毒!

    長樂的手,抖得幾乎不敢去碰觸,手滑了好幾次,才探上他的脈搏,她深呼吸好幾次,才讓自已不要那慌亂。

    隨便抬眼望了幾下,就能看到好幾株藥草,隨即,抽出隨身攜帶的金針,長樂飛快的插在他身上的幾個穴道上。

    然後,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般將手,伸向那幾隻讓她的心,一陣一陣抽痛的箭矢,將手按在他背上。

    長樂低頭看向夜瑾風,微微含了苦笑,臉上帶著一絲澀然,「夜瑾風,反正這萬丈深淵的,我也上不去,等他們找到我,說不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說不定,那時我也成了一堆枯骨,或者,被野獸吞噬下腹。所以,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也會陪著你的!」

    這樣說著,便是一咬牙,連續的將幾支箭拔了出來,倒刺的劍鉤,帶起一片血肉,滾燙的液體濺在她臉上,也燙入她心裡。

    夜瑾風的身體動了動,被劇痛刺激得從昏迷中,剛要醒過來,卻又被新的一波疼痛,折騰得失去了意識。

    ×××

    夜已經很深了,蕭池還跪在院中,一動不動。

    在他身旁,還站著好幾個黑影,澈兒縮在小融懷裡,大大的眼睛無神的睜著,一聲不吭。

    一向生機勃勃的臉上,只留下了蒼白,從逐風帶著齊征他們的屍體回來開始。

    澈兒就不哭了,也不喊著要娘親了。

    倒是夜雲崢,一到喝奶的時候,就張著嘴哇哇大哭。

    幾個奶娘,親手忙腳亂的搞半響,也沒有辦法往小世子嘴裡,灌進任何東西去,被嗆到直咳嗽,也是堅決地把已經入口的奶水,吐了出來,然後,繼續撕心裂肺的哭。

    「都找過了?」這沙啞破碎的聲音,完全讓人聽不出,那是一向優雅清貴的祁王殿下說出來的,根本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的嗓音。

    「是,一具一具的屍……都查過了,沒有,沒有王妃。」逐風幾乎不敢說出那個字眼,怕王爺受不住失去王妃的痛楚。

    小融聞言,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沉聲問道:「有沒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和蕭池,沒有事先都沒收到消息,如果早知道,你們的所為何事,在這樣緊張的時候,蕭池又怎麼會輕易同意小姐外出!」

    「不,我會!」蕭池抬起頭來,低聲道:「就算早就知道,我也會!長樂既嫁入皇室,再免不了惹來是非紛爭,難道,還要終身躲在這王府的天空裡,若是事事都要她擔驚受怕,連個外出也不得自由,那麼她,還有何幸福可言?」

    他仰起臉來,有些奇異的悲涼,「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們為了破釜沉舟,竟然動用了上千人的軍隊,來對付她!」

    夜玄澈面色冷凝,搖了搖頭,沉吟的說道:「就算小雲兒不外出,也難逃此劫!刑雲已經細細查過了府周圍的痕跡,若是小雲兒沒有離開,那麼,這王府便是戰場,怕是他們原本是想劫持小雲兒的,卻沒有想到,我們動作會這樣快!」

    頓了頓,聲音卻慢慢低下來,「所以,才痛下殺手。」

    看了看小融懷中的澈兒,夜玄澈眼中隱隱有光在閃動,「也虧得這樣,否則澈兒與小世子,小雲兒該如何取捨?」

    至於小雲兒該如何取捨,或許,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

    夜子罹在那還有血腥味的谷中,靜靜的站著,他沒有渾身顫抖的大喊大叫,也沒有流淚,甚至,臉上連痛苦的表情都沒有。

    他只是,茫然的站著,覺得世界一片安靜,似乎一切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只有他。

    「王爺,王爺……」很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轉著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他應該是在做夢吧!要不然,為什麼這世界,讓人覺得如此不真實?

    炎雷不停的喚著,直至輕輕的搖著他的肩,「王爺!」

    夜子罹眨著眼睛,眼神卻透過他不知落向了何方,喃喃地道:「好冷!」

    很冷,原來夢裡,也讓人覺得寒冷。

    炎雷聞言,趕緊叫道:「來人,快備衣物!」

    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在王爺的身上,他卻仍然渾身冰冷。

    炎雷急得快哭了,在他往夜子罹身上,加第五件衣服的時候。

    刑雲一把攔住了他,「不要再加了!」

    炎雷眼睛紅紅的,哽咽地道:「可是,王爺說他冷。」

    刑雲捏緊了拳頭,「王爺內力護體,即使在冰天雪地裡,你可曾見過他喊冷?」

    炎雷把衣服一丟,大力抱住了夜子罹,眼淚直掉,大聲的叫道:「王爺,您這可讓炎雷怎麼辦?刑雲,你快想辦法啊!」

    刑雲躊躕半響,轉頭問著身邊侍衛,「小世子怎麼樣了?」

    來人躬身答道:「還在一直哭,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哭得沒聲了。」

    刑雲咬咬牙,沉聲道:「將小世子抱來。」

    夜雲崢此時已經哭得聲音嘶啞,抱到夜子罹身邊的時候,已經咿咿啞啞得不復響亮,眼睛半閉著,鼻子還在一抽一抽的。

    刑雲小心翼翼的把小世子放入夜子罹懷裡,一邊在他耳邊說道:「王爺,您看看小世子,已經哭了一整天了,屬下想了很多辦法,總是一餵進去,就吐出來!您得好好哄著,不然王妃回來要傷心的,王妃最是寵小世子的!」

    軟軟的小身子放到手上,夜子罹的眼睛慢慢的凝住,然後,低下頭去看,小白察覺到擁抱的不適,半掀開了眼睛,又嗚嗚的哭兩聲,眼淚滾了出來。

    夜子罹怔怔的看著他,嘴輕輕的動了動,「小白,你終於能哭出眼淚了!」

    雙手抱起了小白,夜子罹摟緊了他,將臉貼上去,喃喃地道:「小白,你想娘親了嗎?你陪爹去把娘親,找回來好不好?」

    兩人相貼的臉龐,滾燙的濡濕,沾了滿臉。

    炎雷想要上前,刑雲卻一把拉住了他,「讓王爺發洩出來就好了,不然怕要出事。」

    直到第二天,小白還是吃不進任何奶水,一眾御醫,戰戰兢兢的往來於皇宮和王府之間,卻一直找不到解決之道。

    強灌下去,卻又立刻吐出來,直吐得臉色煞白。

    夜子罹嘴唇乾裂,看著懷裡也是失了水色的小白,一隻手伸出來,「換米湯試試。」

    炎雷疑惑,詫然道:「奶水都喝不下去,米湯怎麼行?」

    夜子罹不答,只低下頭去,親親小白的臉蛋。

    米湯很快端了上來,湊到小白嘴邊,小傢伙聞了聞,一抽一抽的,很委屈的喝了一小口,接著扁了嘴,又喝了一口,直到後來,慢慢的一碗就見了底。

    炎雷刑雲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哪有見過這樣的孩子,奶水不喝,喝米湯?

    夜子罹嘴角慢慢彎起,撫上小白因為喝飽了,而慢慢合上的眼睛。

    這才是他的孩子,任世間顏色萬千,也只要心中的那一個。

    他的妻,他的母親,獨一無二誰都不能替代。

    半個月過去,長樂仍是音訊全無,夜子罹身著單衣,背著手站在山側,短短十多日,人已經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蕩蕩的了。

    刑雲又喚了一聲,不敢抬頭去看他酸楚的神情,「王爺?」

    夜子罹卻轉過頭來,眼中佈滿了深切的痛楚,良久,對著蕭池開口問道:「蕭池,你再把當日的情況講一遍。」

    夜子罹聽著蕭池的講述,一邊打量著四周,朝著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怎麼做呢,在那種情況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來要繼續往前走的,卻又停住了腳步,往旁邊的懸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她安好吧!

    突然,他的眼中一抹光亮閃過,作了一個手勢,沉聲道:「下到崖底看看。」

    ×××

    為什麼所有的路,總有盡頭,所有的時光,都會流走?

    夜瑾風望著那因為他身上的傷口,而不斷忙碌著的人,看她因為採藥而在身上新添了劃痕,看她因為包紮,而撕碎了完好的衣裙,看她淺淺笑容,點點滴滴在記憶裡封存。

    如果可以,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

    心裡想著,就把這樣的深切的期盼,恍然間說出了口,「我們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吧?」

    長樂轉回頭,安靜的看他,男子眼裡那樣熱烈的光彩,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終究只能無聲。

    而夜瑾風,眼裡的光芒逐漸黯淡,歸於沉寂。

    「我錯過了哪裡?」是問她,也是問自已。

    他錯過了哪裡呢?

    長樂手上的動作慢下來,開始在記憶裡,慢慢回想。

    其實,從墜下懸崖的那天開始,她已經多多少少,恢復了一些記憶。

    初見他,他的冷情邪肆,視人生死如無物,揮手之間,可以傾覆所有他不喜歡的東西。

    如此冷情,如此張狂,卻讓人能那麼輕易看出,他心底的脆弱。

    如果,沒有後來的相互折磨,或許,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是,他們早已沒有了後來。

    「夜瑾風,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希望對方也同樣愛著你,一心一意,只對你哭,只對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著你。」

    微翹了嘴角,「我已經有了愛的人,我想要他一直陪著我,眼裡只看著我,心裡只能想我。所以同樣的,我也會只看著他,只想他。」

    「對不起,夜瑾風,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可是,輕兒,我愛你,我會永遠只看你一個人,只想你一個人,你選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隨意變心,愛,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夜瑾風慢慢的變得沉默,只是夜裡偶爾醒來,看著長樂抱著膝蓋,望著星空的側影,臉上多了幾絲淒楚和絕望,他輕輕的問,「長樂,你想他們嗎?」

    長樂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臉上噙著淡淡的溫柔,扭頭笑著看他,「澈兒一定很傷心,整日閉嘴不說話,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小白那個小傢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沒有,說來,也不知道這孩子性格像誰,又固執又霸道。」

    歎口氣,卻只能苦笑,關於澈兒的身世,她不知道,他瞭解多少,或許,已經知道的實情,可是,原諒她的自私吧,她不打算讓他們相認,就讓他徹徹底底的對她死心吧!

    「夜瑾風,也許,我並不有想像中的那麼恨你……」只有這句話,是她最真實的心意。

    夜瑾風垂眼去,他已經知道,他的幸福,早已離他遠去……

    長樂正蹲到水邊洗臉,忽然,聽到遠處有些聲響,她輕輕趴開了草叢,往外頭看。

    懸崖上下來幾個人,最先到地的那一個,白衣黑髮,英俊絕倫。

    短短時日不見,他竟瘦成這樣了。

    長樂蹲在那裡,鼻子酸酸的有些難受。

    夜子罹腳一到地,就四處張望著,神色凝重。

    等到刑雲炎雷他們都下來了,夜子罹作了一個分散尋找的手勢,就向另一側奔去。

    長樂的手捏緊了雜草,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哽咽著喚了聲,「子罹!」一邊喚著,雙腿彷彿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

    夜子罹身子一頓,飛快的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樂兒……」他張了張嘴,惶然的奔過來。

    「子罹……」長樂喃喃的念著,淚光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奔來。

    然後,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那懷抱如此溫暖,長樂抱著他,連日來的擔憂恐懼一起爆發了出來,「子罹!」

    她在他懷裡,大哭出聲。

    夜子罹抱著她,像是要用盡一生力氣。

    他閉上眼,將頭深深埋入她發裡,心揪得發痛!

    他的妻啊,失而復得的那一半靈魂。

    長樂埋進他的懷中,不停的喚道:「子罹……」

    夜子罹不停的拍著背,將嘴貼到她耳邊,「是,我在這裡,不要怕。」

    或許,正因為越安心,才越能縱容自已的軟弱。

    長樂哭了很久,炎雷看看那在王爺懷裡,哭得天昏地暗的王妃,眼眶有些發紅,卻還強自嘴硬的低聲對刑雲說道:「現在我知道,小世子的哭功,是遺傳自誰了。」

    刑雲輕飄飄的看他一眼,冷冷地道:「如果我們沒找到王妃,你就會知道,你的哭功,會比小世子還厲害。」

    夜子罹輕柔的擦去了長樂臉上的淚水,長樂想起剛才自已,那場儀態盡失的大哭,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看了遠處的侍衛一眼,輕輕推了推他,「我自已來吧。」

    夜子罹歎了一口氣,吻了吻她的眼睛,手卻堅定的繼續著擦她眼淚的大業。

    「子罹,澈兒沒事吧?」

    哭夠了,這才把她最關心的一件事,問了出來。

    那時刻,她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澈兒,就已經注定了對夜子罹和小白的愧疚,只是她生而為母親,對孩子的保護,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所以,看見夜子罹迅速暗下來的臉色,她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小聲的說道,「對不起。」

    夜子罹心臟一陣收縮,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要你活著!」

    隨即,又補充道,「澈兒沒事,只是你不在,兩個孩子都不對勁,澈兒一句話不說,小白日夜都在哭!」

    夜子罹拉住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開。

    長樂無奈的看他一眼,嘴角卻愉悅的彎起。

    過了一會兒,刑雲來報,「王妃,三殿下不在谷中……」

    長樂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就往夜瑾風養傷的地方奔去。

    那巨石下,還有人躺過的痕跡,一截白布,丟在地上,隱隱有些血跡。

    長樂手有些發抖,展開那白布,上面一行字,怵目驚心,「不如歸去!」

    什麼叫不如歸去?

    長樂站起身來,心裡滿是怒火,「夜瑾風,你這個混蛋,身上還帶著傷呢,你給我出來。」

    什麼回應也沒有,只能聽到風吹動落葉的聲音。

    「夜瑾風,你給我滾出來!」

    還是沒有聲音,夜子罹背著手看著別處,刑雲和炎雷低下頭,盯著地面一個勁兒的猛看。

    「夜瑾風,對不起……」

    長樂放柔了聲音,其實,她早已經不恨他了,真的!

    可是,再無回音。

    夜子罹走過來,伸手攬住她,低聲道:「三哥他走了。」

    他走了,走得義無反顧!

    望著他曾經躺過的地方,長樂閉上了眼睛,眼角,悄然流下一滴滾燙的淚珠……

    夜子罹帶著長樂離開很久之後,遠遠的濃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月色裡,黑衣如墨,絕美的容顏,在這靜夜裡,綻放至極致的絕世風華。

    不能擁你入懷,不如,不如就此歸去!

    空曠的山谷中,響起一聲聲的嗚咽,由小及大,彷彿受傷的野獸,來自心底最深刻的悲鳴。

    ×××

    當蕭池抱著澈兒早已候在王府門口時,澈兒看見了長樂,憋了很久的哭意,終於,爆發了出來,「娘親!」

    他從蕭池身上跳下來,直直向她奔來,「娘親!」

    而長樂,早在看見澈兒的那一刻,便已經泣不成聲。

    「娘親,娘親,娘親!」澈兒抱著她,一直不停的喊著,像是要把一生能呼喚的全部喚完。

    長樂將臉貼在他的臉上,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長樂……」蕭池跟在澈兒身後,卻又在快要靠近她時,生生止住了腳步,突然,長樂抱著澈兒跪了下去。

    夜子罹看得分明,臉色一變,卻沒有過去扶她,只是手指不自覺的顫了顫。

    蕭池低呼一聲,「長樂……」

    長樂深深的一拜,是真正的感激和感恩,「謝謝你,蕭池,救了我的澈兒。」

    可是這樣溫馨的場景,卻被另外一場突如其來的哭聲給打斷。

    早一步回府的炎雷,抱著小白一路狂奔,「小世子已經哭了一下午了,王妃你快看看。」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炎雷看著王妃抱著小世子,走進後院的背影,擦擦頭上的汗,討好的對夜子罹說道:「王爺,炎雷這招見效吧?您也不用心疼王妃的眼淚了。」

    夜子罹斜了他一眼,張了張嘴,「立功的是小白,與你何干?」

    走出老遠,炎雷才回過神來,大喊,「可是王爺,是炎雷將小世子抱出來的啊。」

    夜子罹神情愉悅,嘴角噙著幸福的笑,大步流星的走回了後院。

    那裡,有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幸福。

    長樂舀著蹄花湯一直往嘴裡灌,夜雲崢那傢伙,前世一定是她的債主。

    自從她回來,小傢伙又哭又鬧,硬是連米湯也不喝了,她在那樣的環境中,呆了這麼多天,雖然,她每天用手在擠奶,但是,營養跟不上,自然奶水就少了。

    小白胃口大,多吸幾口吸不到,就張著嘴哇哇大哭。

    她心疼又無奈,只得認命大補。

    澈兒看著她苦著臉,像是要哭的樣子,不解的拉拉她的衣襟,「娘親,你怎麼啦?」

    長樂低下頭來,摸摸他的頭髮,意味深長地道:「娘親在想,可憐天下父母心。」

    澈兒眨眨眼睛,隨即高聲道,「娘親,澈兒長大後,會好好孝順娘親的!」

    「澈兒真乖!」誇了那小子一句。

    「娘親,那我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塊桂花糕?」

    ……

    回來的這幾夜,睡夢中,長樂總感覺到一雙大手,密密的握住她的。

    長樂緩緩睜開眼眸,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低下頭去,看到他的手,寬厚有力,綿綿不絕的暖意從掌心湧入,衝散了心裡的那些情緒。

    她吸了一下鼻子,靠到他肩上,突然說了一句,「老公,如果我累了,你要背著我。」

    等到夜子罹點頭微笑的時候,還在不停的想,「老公」是什麼意思,都跟「相公」有一個字,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對夫君的稱呼。

    他這樣不停想著的時候,卻不知道嘴角早已彎起,盛滿了喜悅。

    只是,片刻之後,夜子罹又鐵青著臉,在炎雷刑雲憐憫的眼神中,走向書房。

    主臥室裡,澈兒和小白一人一邊霸佔著娘親。

    澈兒抱著長樂的一邊手臂,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卻又強打著精神,央求道:「娘親,你再講一個故事嘛,你都欠了澈兒好多了,對不對,弟弟?」

    小白還沒辦法回應,只努力蹬著小胳膊小腿,扁了扁嘴,繼續睡,只那嘴邊口水打濕了娘親的另一隻衣袖。

    可憐夜子罹,成親已是一年多,那洞房花燭之夜,還是遙遙無期。

    夜子罹在書房裡,走了無數圈之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他,低聲道:「炎雷……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孩子好好睡一覺,又不會產生別的作用的?」

    炎雷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王,王爺,要不您去問,問王妃?」

    王妃精通醫術,應該很清楚吧!

    夜子罹的臉色,有些發紅,卻只能挫敗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想要個女兒,無比確定的!

    女兒的話,應該不會太粘著娘親吧?

    不過,面對著長樂的話,會不會女兒,也會變成麻煩精?

    他又不確定起來,更加煩惱了。

    到底是要女兒還是兒子呢?他內心無比糾結。

    長樂走進門來的時候,就剛好看見他這副糾結的樣子,「怎麼了?」

    夜子罹一個箭步,就走了上去,望著她的眼裡,滿是驚喜,卻還是往她身後望了望,詫然的問道:「孩子們呢?你怎麼過來了?」

    長樂踮起腳尖來,輕輕含住他的唇,嘴角的微笑,像是暖陽下的春風,燦爛如夏。

    夜子罹身體一顫,呼吸急促起來。

    長樂火熱的唇,移到他的耳邊,羞澀地道:「孩子雖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冷落了老公不是!孩子們都睡著叫下人送走了,我們回房,好不好?」

    明天,一定要問她什麼是老公?

    夜子罹迷迷糊糊的想著,只是,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問了。

    月兒也躲進了雲層裡,似乎也在憐憫某人遲來一年多,並且,來之不易的一度春宵,不願再來打擾!

    在火熱的激情裡,長樂緊緊的抱著夜子罹,「子罹,我愛你……」

    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之後,她終於,可以再放心大膽的愛一次,如果說上天,給了她那麼多痛苦,就是為了賜予她一個這樣的愛人。

    那麼,對所有的過去,她都可以釋懷了。

    這個男人,從不輕許承諾,卻用他的一顆心,真真實實的履行著他的心意。

    這樣的愛情,幾世難尋,她遇見了,得到了,便再不會放手。

    每一個人的一生,總有許多錯過,得到又失去,可是,只要心存美好的期望,就會發現,那雨後的天空,生出了一道清新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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