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齊太風漫不經心的站在榮華宮內,面對母后這幾年來千篇一律的話題——成親。
「太風,你大皇兄年前辦了喜事,馨妃已經將孫子抱在手上,你什麼時候才要生個兒子讓母后也抱抱孫子?」雖然皇上有五個兒子,但是皇后膝下就只有他一子,並非她自誇,所有皇子當中,就屬她的兒子最出色,外貌俊魅無敵,也最聰明,武藝、箭術更是不在話下,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好不驕傲。
而今,她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兒子早日成家。
「母后,我今年不過二十五,有必要這麼急嗎?」齊太風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如果您這麼急,就向馨妃娘娘借來抱一抱不就成了。」
「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記得嗎?三年前你已經和玉菲郡主訂親——」此話一出口,皇后就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想想太風自從玉菲去世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溫和好脾氣已不復見,無論對誰說話總是尖酸刻薄,連對她這個做母后的也一樣。
不過既然開口說了,她還是必須說個清楚,「玉菲的死與你無關,母后希望你早日忘了她。」
「三年前您不就說無關嗎?我也當作與我無關,把那個闖禍的罪人送上山清修,哈……想想還真有意思。」事實上他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可其他人都說不是他的錯,他也只能這麼告訴自己,否則他實在無法苟活下去。
「若不是五皇子故意撞你的馬,你怎會誤傷了玉菲?別忘了,你也因此休養了好幾天,這些年還經常鬧頭疼,這一切都是五皇子造成的。」
只要思及五皇子的所作所為,皇后就餘氣難消,幸好當時皇上將他送到青崗山清修,要他好好自省,否則她實在難以嚥下這口氣。
齊太風閉上眼,不想再聽下去,「好了母后,您要說的我都知道,現在我可以退下了吧!」
「等等。」皇后喊住他,「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今晚我宴請江吏郡大人與他的千金來宮內用膳,你也得來,知道嗎?」
落下這話後,皇后便對一旁的宮女說︰「小鳶,送我進房歇息。」
「是。」小鳶扶著皇后徐徐地步向內室。
眼看母后下達命令後就逃之夭夭,像是生怕他說「不」似的,齊太風忍不住勾起嘴角,直覺有趣。
「您要我赴宴,我就非得赴宴嗎?笑話。」
回到自己的寢宮,他褪下宮袍,換上布衣便出宮去。
來到帝京,他悠悠哉哉的在這繁華的街道上閒晃,看著川流不息的人潮,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心情也跟著放鬆。
突然,他不經意瞥見街坊上的一間食堂,進出店裡的客人絡繹不絕,裡頭更是高朋滿座,甚至比一旁氣派的酒樓生意更好,這讓他不禁好奇。
他走進店內,環顧廳裡一圈,不一會兒小二過來招呼,「公子,一個人嗎?」
「嗯。」齊太風應道。
「客倌這邊請。」瞧這位客人雖穿著布衣,但氣質不俗,肯定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公子。怕怠慢了貴客,店小二立即請他到一旁剛清理乾淨的空桌,「客倌請坐。」
聽店小二介紹店裡的招牌菜,他隨意點了幾道菜,就在等待的時刻,一名身材中等、臉蛋清麗的小姑娘朝他這桌走來。
她客氣有禮地說︰「客倌,不好意思,您點的白魚蝦卷的白魚已經沒了,可以用其他魚代替嗎?」
「你是?」他看看她身上繫著圍裙,臉上還沾著麵粉,直覺道︰「廚娘?」
「是的,不知客倌是否同意更換食材?」她的笑容很甜,嗓音清脆好聽。
她的嗓音莫名的有種撫慰人心的作用,就像股暖流流過齊太風受創的心,在他受創的傷口上輕輕滑過,讓他的心不再感到疼痛。
「怎麼?白魚沒了,想要隨便換條魚敷衍了事是嗎?」近距離下,他仔細瞧著她細緻的面容。
「不,我絕不會隨便應付,一定讓您滿意。」小姑娘趕緊解釋。
見她緊張的樣子,他一時起了玩興,說道︰「要我相信你,就讓我親一下。」勾起邪魅的嘴角。
小姑娘吃了一驚,連忙退了步,驀然收起笑臉,「公子,請您別開玩笑。」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突地,他猿臂一展,把她拉近身,強行按坐在他大腿上,壓根不在乎其他客人驚訝的眼神,戲謔地說︰「就親一個,嗯?」
小姑娘猛力掙脫他的鉗制,迅速跳下他的大腿,瞪大眸子說︰「太過分了!看在你是客人的分上,我不跟你計較,如果不用膳的話,就請你出去。」她的臉蛋氣得紅通通的。
「哇……好凶的姑娘呀!」望著她板起的臉孔,他不禁覺得好笑,如果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後,會不會像蜂兒沾了蜜似的,不顧一切的朝他黏過來?
「客倌,我現在是正經跟你說話,如果你再不收斂的話,我……我……」
「我不收斂的話你要怎麼樣?趕我出去?」他搖搖紙扇,笑得無賴。
「對。」她用力回道。
「呵……告訴你吧!在這帝京還沒人敢趕我。」齊太風望著她聞言後懵懂的表情,可見這丫頭剛到帝京不久,不懂世故,「算了,你去做菜吧!只要好吃就成。」
瞧他收起輕浮的笑容,她也不再氣憤,和緩地說道︰「你放心,我肯定會做出讓你滿意的菜色。」用奇怪的目光又瞧了齊太風一眼後,她才回到廚房。
望著她急急奔去的身影,齊太風忍不住勾起嘴角,就不知這樣有趣的廚娘會做出什麼樣的菜色來?不過看看陸續進門的客人,想必廚藝不會太差。
不久,幾道菜都已送上,齊太風拿起筷子夾了口菜入口,意外發現滋味真是美妙,尤其合他的胃口。
齊太風露出近來難得出自於真心的笑容。
慢慢的品嚐著桌上的幾道菜,直到滿足口腹之慾後,才發現時辰已不早,而此時裡頭的客人也漸漸減少了。
付過賬後,齊太風便離開食堂,轉往後方小巷繼續閒逛,突然一聲尖銳的怒罵破壞了他的好心情,循向發聲處一瞧,就見方纔那位俏廚娘就站在食堂後門,低著頭任由一名粗魁的婦人斥責。
「你就不會多準備些食材嗎?每天只做這麼幾道菜,我要怎麼賺錢?」
「老闆,不是我不肯多做,如果做多了,就無法兼顧美味,這樣客人也不會滿意的。」小廚娘解釋。
「滿意個屁,客人有得吃就好,哪管這些。」食堂老闆娘雙手叉腰,愈罵愈帶勁兒。
小廚娘一臉無辜,但她仍有自己的堅持,「我跟著爹娘學廚藝,當初他們告誡我若要成為廚娘,就要對得起每道菜、每樣食材,更要尊重每個用膳的人,不能為了賺錢昧著良心。」
「我又不是要你昧著良心做菜,不過就是要你多做一些而已,就這麼困難?」老闆娘又咆哮。
「對。」她雖害怕,卻仍勇敢的承認。
「那你欠我的銀兩什麼時候才還得完?」老闆娘哼道。
聞言,齊太風意會的瞇起眸子,原來這小廚娘欠了這潑婦銀子,她才會這般囂張!
「老闆娘,我會還,一定還,每個月我不是讓您扣了錢?」說到這個,她的小臉就垮了下來,無言面對老闆娘。
「每個月那點銀子,要還到幾時?」老闆娘沒給她再反駁的機會,命令道︰「別再說了,明兒一早多買兩倍的食材,給我努力的做菜,別跟我討價還價!」
「老闆娘……」她仍想說服,「我可以早點兒起床,可是兩倍的食材,鍋爐不夠大,無法久煮入味兒,滋味會差很多的。」
「那是你的事,你自個兒想辦法!」
「咦,你這婦人未免太過分了。」齊太風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上前插話。
「你是誰?」老闆娘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她們的對話會被外人聽見。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討厭的人是無法在帝京待下去的。」他瞇起眸,暗喻道。
老闆娘看著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同於一般人的氣勢,心想住在帝京的多半非富即貴,她可萬萬不能得罪這公子呀!
於是她拉開笑容,「公子,你肯定是誤會了,我——」
「少廢話,她欠你多少銀子?」他雙臂抱胸,目光瞟向一旁的小廚娘,還對她眨眨眼。
「她……她欠我五千兩。」
「不,只有四千兩,這間食堂是我抵給她的。」小廚娘趕緊澄清。
「原來如此。」齊太風沉吟了會兒,隨即又說︰「老闆娘,我可以馬上給你五千兩,不過,這家食堂得還給這位姑娘。」
老闆娘和小廚娘聽了都是一驚!
知道這位公子肯定是富貴人家,老闆娘哪肯就此罷休,「既然抵給我就是我的,豈有要我還回去的道理!」
「看來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吧!那等這位廚娘離開後,我看你這間食堂還能撐多久!」
「那……那也要你馬上拿出五千兩銀子!」誰會將這麼多銀子放在身上呀!
偏就這麼巧,兼具「巖林軍總領」與二皇子身份的齊太風,身上就正好有五千兩銀票。
他笑了笑,從腰袋抽出銀票,「借據呢?」
「你……你真的有?」
「難道我騙你不成?」他挑眉。
老闆娘這才從隨身小布袋中拿出那張借據,「銀票先給我瞧瞧,我得看看是哪家銀樓的?」
她不相信地接過手一看,當「皇義銀樓」四個字映入眼簾時,頓時刷白了臉,已忘了該怎麼說話!因為這銀票是皇室宮廷專用的,這不就表示眼前這男人是皇室中人?!
「怎麼了?還有問題嗎?」齊太風扯著笑,非常瞧不起這種貪財之徒。
「不,不,沒問題。」老闆娘趕緊跪下,將手中的借據以雙手呈上去,「爺兒,別生氣,您千萬別生氣。」
「我不生氣,你還得找我一千兩呢!」他扯著讓人心驚膽寒的笑。
「是……我這就去準備,不過一時間店裡沒這麼多銀子。」
「那就把店還給她。」他指指小廚娘。
「這……不行哪!我已賣掉老家的屋子,就是為了來帝京討口飯吃,要是還給她,我靠什麼生活呀!」老闆娘哭哭啼啼的,故作可憐樣。
「這位公子,謝謝你替我還債,不過既然我已把食堂抵給她,你就別再逼她了。」小廚娘居然還替老闆娘說話。
「你還真是活該被欺負。」他冷哼,「好吧!反正也是還給你的,你不肯要就算了。」然後又轉向老闆娘交代道︰「明天我派人來取一千兩銀子,你可得準備好了。」
「是是,小的不敢忘記……」
不等老闆娘說完,齊太風伸手拉起小廚娘就走。
「公子……這位公子,你要帶我去哪兒?」她用力甩開他的手。
「看見這個嗎?」他拿起手上的借據,「現在我是你的債主。」
「這……」她不知道他為她還債的目的是什麼,心裡有些驚慌。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毛九妹。」她乖乖回道。
「毛九妹?!」齊太風低頭揉揉鼻子笑了,「挺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