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兒的催促下,小嵐來到齊玄叡的寢居,看著地上滿是瓷瓶的碎片與血跡,她可以想像當時春兒有多慌了。
小心翼翼的將碎片拾起,再將地上抹淨,不久,齊玄叡走進寢居,意外瞧見可嵐在他屋裡打掃。
他沉下聲問道:「春兒呢?」
「她——」
不等可嵐開口,他又道:「是你故意與她換的是嗎?不對,我明明讓你去跟著袁嬤嬤學習,這是怎麼回事?」
見他一開口便是指責,可嵐委屈地咬著下唇,「您說完了嗎?現在是不是輪到我說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他的臉色一僵。
她實在不想與他爭論,也想與他好好相處,可為何他總是把她想得這麼壞呢?
「那您呢?身為宜親王就可以不顧態度嗎?為何不聽我解釋,劈頭就是一陣責罵?」
望著她眼角的淚光,他的心也跟著緊抽,隨即坐進椅中,捺住性子等著聽她說,「好吧!你說。」
「春兒不慎打破花瓶弄傷自己,現在正在房裡歇息,齊管家要我來接替她的活兒。」她愈說愈覺得委屈,「我知道您不喜歡看見我,我這就去稟報齊管家,請他再換個人過來。」提起水桶,她便打算走出去。
他知道是自己的錯,不分青紅皂白便罵,還誤會了她,他立刻站起,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啞聲道:「別走。」
「我看我還是走好了,待在這裡只會惹您生氣。」雖然有點兒氣惱,不過她更不希望讓他不開心。
「是我剛剛太激動,別想太多了。」他揉揉眉心,問道:「春兒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腳上的傷比較嚴重,其他都還好。」已值得慶幸了。
「那就好,我晚點兒過去看看她。」他在一旁的書案前坐下,「我還有卷牘得看,你做你的事吧!」
可嵐還想說什麼,可見他似乎很忙,她也不想再說了,於是回到角落繼續打掃的工作。
過了好一會兒,她偷偷看他一眼,卻也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可嵐一愣,以為他是因為她在而無法專心,於是站了起來,「您做事吧!我出去好了。還有,希望您以後別再對我這麼冷漠,我不會再亂說話,所以別再生我氣了。」朝他行個禮後,她便轉身走了出去。
直見她的身影消失後,齊玄叡再也忍不住衝了出去,抓住她的手,「我沒生你的氣,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喜歡看著她、喜歡她在身邊,甚至在她對他告白時,他竟然覺得心頭顫動!
想他宜親王身邊來來去去多少丫鬟,從沒哪個吸引過他的注意,更別說會因為她的笑、她的淚、她的怒而影響自己的心情。
他原本打定主意與可以幫助他功成名就的女子成親,即使彼此間沒有愛意,他也無所謂。
偏偏她……這個半路救來的奇怪女子,是這般的誘惑他,教他情不自禁的關心她、注意她,再也找不回過去的平靜。
「只是什麼?」她凝望著他。
「只是因為……因為剛進宮,皇上交付的公務繁重,壓力也大,這才說話重了些。」他自然沒說實話。
她雖然天真,可並不傻,怎會聽不出他根本沒說真心話。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離開,免得讓您壓力更大。」才轉身,她再一次被齊玄叡給拉了回來。
「請問還有什麼事?」她皺起眉。
「既然是我的隨身侍女又怎能離開,幫我磨墨。」不管了,已好幾日沒見到她,他不想讓她走。
「磨墨?」難道這也是她該做的?「袁嬤嬤沒說要我做這些。」
「我是主子還是她是?」齊玄叡瞇起眸,「我要你磨墨你就磨。」
「磨就磨,幹嘛這麼凶,還說沒生我的氣,笨蛋才相信。」可嵐噘著唇,氣呼呼的走了過去。
拿起桌案旁上好的水澤硯,以墨條慢慢輕磨著。
齊玄叡則坐回椅中,用心寫著卷牘,可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卻不時往他鼻尖飄來。
似百合、似玫瑰又似空氣中盛開梅瓣的清新氣味,這味道如此迷人,夾雜著各種謎般的香味兒。
發現自己分了心,他忍不住輕歎了聲,努力想忽略這分誘惑,偏偏這時候可嵐指著他寫的東西,「您沒專心,漏寫個字。」
他看看自己所寫的,天,他居然將暴虎馮河的馮給漏寫了。會出這差錯,還不是被她的香氣給迷亂了心!只是……她一個村婦懂得這詞語倒是奇怪。
「是嗎?我漏寫哪個字?」他故意這麼問。
「您還真是,是『暴虎馮河』……那個馮字。」她的纖纖玉指在上頭輕輕比畫了下。
「你光說我也不知道,寫在這張紙上吧!」他將筆和一張白紙遞給她。
「就這字。」她輕沾水墨、撩起羅袖,在紙上輕巧的寫上「馮」字。
齊玄叡瞇眸看著她娟秀的筆跡,眉心輕鎖,於是又問:「你知道這詞語的意思?」
「當然知道了,就是……」可嵐精確的解釋道。
「哦!你還挺厲害的嘛!」他點頭道。
也因此,他對她愈來愈感到好奇了,同時心底也更加疑惑。
就在他思考的同時,又聽見她說:「您這是水澤硯吧?應該是紫砂系的一種吧!磨出的墨真細,味道也香。」
「你也懂得硯?」他直接問道。
「當然知道,我也有一個差不多的。」她心無城府地直接說出口。
「這麼昂貴的硯你怎麼可能會有?」齊玄叡蜷起唇,笑得神秘。
「我……」她愣了下,察覺自己不小心說溜嘴,懊惱的捶了下自己的腿。
老天呀!她怎麼可以犯這種要不得的錯誤?已經這麼多天過去,還不能時時提醒自己目前的身份,直當自己還是大小姐!
「快給我一個解釋,否則我會一直追問下去。」他愜意地往後靠向椅背。
她緊張地回道:「是別人送我的。」
「別人送你?誰會送給一個村姑這樣的東西?」他火熱的眸直睇著她,「過去你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曾去酒樓、飯館做過事,卻好像什麼都不會做。知不知道你前前後後說了多少顛顛倒倒的話,我只是不想追究罷了。」
「既然如此,您現在又何必追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去與苦衷,就算我說什麼您也不會相信,所以我求您就別再問了,而我也不會說的。」她又不是故意欺瞞他,可知他這種語氣與眼神,讓她有多傷心難受。
「我不能讓身份不明不白的人繼續待在宮裡,危害皇上的安全。」他實在不想這麼說,但是她逼他的。
「您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還說不是生她的氣、不是討厭她,卻如此重傷她的心!
「對,不吐實,我就不見你。」她背後有太多秘密了,他不能拿宮裡的安危開玩笑,就算他的心有多麼不想讓她離開。
「只要再待一個月我就會離開,求您別趕我走。」原以為他不會這麼狠,可沒想到他還是想趕她離開。
她遲早會離開,就當暫時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難道就這麼困難?
「什麼意思?」
「求求您,您如果趕我走,我真的無處可去了,除非您要我死在外頭,那我也只好認了。」說完這話,她又繼續磨墨。
齊玄叡的表情猛然一震,她這是在威脅他嗎?
天知道他是絕對不會讓她死的,剛剛也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希望可以逼出她的真心話。可怎麼也沒想到,她非但沒被嚇到,反而還有膽子威脅他。
瞧她那副專心磨墨的樣子,齊玄叡忍不住歎口氣,只好低頭繼續寫卷牘。
磨好墨之後,可嵐安靜地退到後面的椅子,托腮看著他忙碌的樣子,不再吵他。
見他不語地做著自己的事,不再開口趕她但也不再說話,說真的,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中複雜的感受。
他一定不知道他所說的每句話都好像在她心上捅上一刀,是這麼的疼痛。
看向他的書案,上頭連一杯茶水都沒有,天!她這算什麼貼身侍女,倘若是倩兒,早就天一亮就擺好茶等著她用了。
對,她要學著倩兒伺候她的樣子。
可嵐起身悄悄走出房間,等她離開後,齊玄叡這才抬起臉望著她的背影,喟歎口氣。
不開心了嗎?她一定很氣他這個主子,才會連一句話也不說的離開。
可是不一會兒工夫,竟然又見她走進寢居,手裡還端了只瓷杯,帶著微笑來到他面前,「宜親王,請喝茶。我剛剛去問春兒,她說您習慣喝碧螺春,所以我特地為您沏了一杯。」
「小嵐……」他心一緊。
「您慢用。」可嵐說完便打算再次離開。
「想不想在宮裡走走?你來這裡之後還沒空到處看看吧!」脫口而出這句話,齊玄叡想收回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先定住腳步,回頭咧開小嘴笑望著他,「您是說真的嗎?」鬱悶的心情隨之一掃而空。
「你不想去?」好久沒看見她綻放這麼可人的笑靨,就是她這抹笑每每讓他覺得渾身舒暢,煩鬱的情緒也瞬間消失不見,甚至想與她一起笑。
「當然想。」她極其興奮地說。
「那走吧!」既然已開了口怎能食言?
他隨即起身,逕自從她面前走過去,推開房門……
小嵐跟在齊玄叡身後,看著宮內花草扶疏的美景與巍峨壯觀的宮廷。
雖然她曾去過魯毅國的宮廷,但是巖宮果真不同,不論是宮殿的華麗、造景的講究,都是魯毅國所比不上的。
「冬天了,不知何時會下雪?」巖國的雪景一定也很美吧!
「應該就這一兩天了。」他轉首看著可嵐,「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她的目光被宮廷裡的一草一木給吸引。
「我底下每個人都喊我爺兒,為什麼你偏要喊我宜親王?」這個問題看來無聊,卻一直擺在他心上,直想找機會問出口。
「我不喜歡『爺兒』這二字,記不記得我只喊過您一回,那回喊過後我覺得很難聽。」她搖搖頭。
「難聽?」
「我以前曾聽說書的說故事,他說青樓裡的姑娘都喊那些恩客爺兒,您聽大家都這麼喊您,不覺得奇怪嗎?」可嵐煞有其事地說道。
「這……」本來從不覺得這稱呼有何不好,被她這樣一說,他也開始覺得這稱呼挺怪。
「不好聽對吧?」她望著他,而後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接著又繼續往前走。
瞧她說完之後,就像個沒事人似的走掉,卻讓他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為此,他也只有苦笑的分兒,因為,有這等能力的人也唯有她了。
直到一個亭子內,她停下腳步轉身問道:「宜親王,您不會趕我走了對吧?」
「我只是說說,怎麼可能趕你走。」
聽他這麼說,可嵐終於安下心低頭一笑,再抬眼看他,「謝謝您,那我答應您,您有何需要我都會幫您的。」
「呵,你這丫頭能幫我什麼?」他勾唇一笑。
「我也不知道,不過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幫您的。」她很肯定地說:「若不是您的話,或許我現在已曝屍荒野了。」
「這麼說,你認為我對你有的只是恩情,所以上回才會對我說出那些話?」明知不該這麼問,可是齊玄叡發現自從遇見她之後,很多事都變得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