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則聽說有人見到飯店經理和司儀一起站在凌初日面前鞠躬道歉……
更別說在婚宴的短短兩、三個小時裡,凌初日有多少次丟下新娘子,逕自走到一旁去和其他人說話、處理事情;而看似被冷落的夏予蘭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連他坐回她身邊時,也沒問他去了哪裡、跟誰說話、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她這副安然自若的模樣被一些長輩稱讚為嫻靜大方,但明白她個性的人都知道,夏予蘭只是又困又餓又無聊,所以才會顯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果不其然,等到婚禮結束,一切整理妥當,準備回凌初日的家時,她一坐進車裡,原本掛著的放空微笑便直接化為一個大大的呵欠,垂著頭就打起瞌睡,讓負責開車的助理看得目瞪口呆。
而毫無心理準備就成為已婚婦女的夏予蘭,原以為婚後的生活跟之前不會有什麼兩樣,只不過是多了個室友,但是實際相處之後才發現其實還是有些不同。
想起那個「室友」,分佔了書房一個角落的她微微轉過頭,望向那個正在專心看文件的男人,那副聚精會神的認真模樣讓夏予蘭看得心思有些蕩漾,目光也不自覺的在他身上駐留得久了一些。
在婚禮之後,兩人的關係雖然隨即轉變,但是彼此之間的氣氛卻依然顯得疏遠而冷淡,確實就如同她所希望的「室友」一般——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
一開始她還有點緊張,深怕凌初日會突然獸性大發,如同兩人初次見面那樣撲過來,結果證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別說是撲到她身上,婚後這半個多月裡,他連看都很少多看她幾眼,除了在餐桌上吃飯時還會跟她聊個兩句,其他時間不是在看新聞;就是待在書房繼續做他未完成的工作。
這樣的他,讓原本神經就很大條的夏予蘭不禁放鬆戒心;在漸漸習慣了跟他生活在一起之後,注視著他的時間也不知不覺的多了起來。
至於凌初日,也不曉得有沒有發現她的打量,照樣將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工作上,直到一隻白皙的手掌伸進他的視線,讓他微微皺起眉,抬眼看向那個站在桌子後方,朝他伸長了手臂的女人,完全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有什麼事?」
「我要去度蜜月,給我錢。」
她說得理直氣壯,他卻聽得莫名其妙。「度蜜月?現在?」
「對。」
「我不記得有這件事。」如果要度蜜月的話,他難道不算「當事人」之一嗎?她不是該先跟他商量一下嗎?
其實他會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因為她也是臨時起意,夏予蘭聳聳肩,「那……要一起去嗎?」
盯著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加上她那不怎麼真心的隨口邀請更是讓凌初日感到不悅,但是轉念一想,她想去哪裡是她的自由,兩人原本就說好井水不犯河水,她想去哪裡、做什麼,其實他都沒干涉的理由。
只不過心裡雖然這麼想,他仍然稍微感到有點不是滋味,卻也沒心思去分辨自己究竟是不喜歡事情脫出他掌控的範圍,或是希望她能多將她的計劃說給他聽。
見他沉默著,遲遲沒有應聲,夏予蘭抿了抿嘴,搞不懂他是在掙扎些什麼,乾脆繞過桌子,伸手將他那本厚得似乎她一輩子都看不完的文件擺到桌上,隨即抓起凌初日終於空出來的手,朝他咧開一個調侃的笑容。
「一起去吧!頂多花你半個小時,就當作是飯後散步。」夏予蘭輕鬆的拖著他往外走,「別忘了帶錢包,我身上沒零錢。」
雖然看起來是她在強迫凌初日就範,但她心知肚明若非他暗自默許,她這個嬌生慣養、缺乏鍛煉的女人,說是手無縛雞之力還嫌抬舉,有時連夾隻雞腿都會手滑,哪裡拉得動他這個大男人?
思及此,夏予蘭唇邊的笑意不知不覺加深,心也莫名的雀躍起來。
而因為一時猶豫就半推半就的跟她一起出了門的凌初日,也沒多問什麼,只是一聲不吭的走在她身後大約半步的距離,垂眼看著她自然而然牽住他的手,這讓他平時總是沉冷銳利的目光,此時卻顯露出一股帶著疑惑的溫和。
對於她突如其來又不知所以然的行動,他原本下意識的就想開口拒絕,只是沒想到自己稍微思考得久了一點,主控權又再度回到她的手上,他又再次被這女人帶著團團轉。
而且在見到夏予蘭那愉快的笑臉,以及毫不退卻猶豫的將她柔軟又溫暖的手掌握住他的時候,凌初日的心裡竟然有些震動,一時之間竟無法將她推離身邊。
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他只能跟在她身後,等著看她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
反正他確實也很好奇她口中所說的「蜜月」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他帶錢包出門,是因為她身上沒零錢嗎?她帶著他這個丈夫出門「度蜜月」,只是為了要他付帳嗎?
前方的夏予蘭一直愉快的逕自往前走,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察覺到身後那人的沉默,她回過頭,恰好看見凌初日的目光正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以為他不怎麼喜歡她的親近,趕緊將手放開。
「抱歉,我忘記了。」
是誰要她放手了?手中突來的空虛感讓凌初日直覺的皺了皺眉頭,隨即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轉移話題,「你要去哪裡?」
「把你賣掉。」她則是很不正經的笑答。
他也很不捧場的冷哼一聲,「賣得掉嗎?」也不看看他的身價,標籤上頭的零搞不好多得寫不下呢!
誰買得起?
「你也知道自己的賣相不好,那就別老是板著一張臭臉啊!」夏予蘭也不知是遲鈍,或是故意,誤解了他的意思後又很不怕死的吐槽回去,然後還不顧凌初日氣結的模樣,熟門熟路的轉進一條巷子,踏進一家簡陋的甜品店面。
「婆婆,我又來羅!」她示意凌初日找個位子坐下,自己則挨到櫃檯邊,親熱的喚著正在裡頭整理餐具的老婦人。
他默默打量著這間簡單卻打理得整潔的狹小店舖,牆上張貼著手寫的價目表,雖然價位便宜,但是在晚上八點多這種人潮未退的夏夜時分,店裡卻意外的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不明白為何她要帶自己來這裡,凌初日隨即又將視線轉向走回他面前坐下的夏予蘭,等著她開口解釋。
察覺到他目光中的疑問,夏予蘭想了想,笑著說道:「這裡的豆花很好吃,我本來是打算幫你買回去的,但是出來走走也不錯嘛!」
「我不喜歡吃甜食。」凌初日馬上唱反調。
「我知道,所以我幫你點了檸檬愛玉。」她則再度畫錯重點。
「你——」
還來不及抗議,她又再度起身撇下他,迎向端出碗來的老婆婆,主動伸手接過。
老婦人好奇的看向凌初日,笑咪咪的問道:「小蘭,你帶朋友來啊?」
「他不是我朋友。」夏予蘭直覺的否認,隨即發現自己好像回得太快,下意識瞥了他一眼,看見凌初日又打起結的眉頭時,笑得有些尷尬,「他是……我先生。」
這是她第一次對外人介紹自己的丈夫,感覺有點彆扭,因此即使感受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灼熱目光,夏予蘭還是故作無事的別開頭,打算裝死帶過。
「哦!你先生長得很帥喔!你們很登對。」老婦人又笑呵呵的跟她聊了幾句後,伸手指了指通往屋內的另一扇門,「我去看梅梅的功課寫得怎麼樣,你們慢慢吃。」
小小的店裡又恢復一片寧靜,只有電扇嗡嗡的細微響著。
夏予蘭坐回凌初日對面,迎向他審視的目光,隨即又低下頭,一聲不吭的拿起湯匙開始吃她的紅夢想花。
「我不曉得現在有這麼嶄新的度蜜月方法,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嗎?」
冷颼颼的詢問飄過她的耳際,配著口中冰涼的豆花,讓她體會到沉默自然涼的新境界。
「蜜月不就是新婚夫妻一起去某個地方放鬆遊玩,享受愉快和甜蜜的氣氛嗎?無論是去夏威夷、去峇裡島、去巴黎、去日本,重要的是跟身邊的那個人在一起,心中的小花就會開成一大片。
「那我們來這裡吃甜點其實也是一樣的啊!晚餐之後出門散個步,連續吃上一個月豆花的話也稱得上是『蜜月』……」
夏予蘭滔滔不絕的歪理在見到凌初日依然冷靜的凝視之後,原本就不大的聲量也漸漸微弱,最後乾脆住了嘴,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比較喜歡一般那種蜜月旅行的話,我也是可以配合啦!」
「不需要。」凌初日沒多作考慮,直接拒絕了她看起來就很勉強的配合。
別跟他說什麼一般不一般的,他根本就沒想過蜜月這回事。「你常來這裡?」
瞧她們聊天時的熟悉模樣,那位老太太甚至放心的將店面放給她照顧,對他來說,若不是有了一定程度的熟識和信任的話,休想要他將工作交到摸不清底細的傢伙手上。
「就前幾天出門買菜時,在回家的路上亂逛時發現的。」她一邊說,一邊將湯匙伸進他的碗裡舀了一口檸檬愛玉,完全無視他發現她們相識不深時的震驚神情。
「反正我在家也沒事嘛!就一邊吃,一邊跟阿婆聊天,這才知道她女兒離了婚又不肯拿贍養費,為了生活就把小孩托在她這邊,自己去找工作;但是薪水不多,沒辦法給她們太多生活費,阿婆只好跟朋友租了店面賣這些甜湯,可是生意一直不好,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明明很好吃啊!為什麼沒有客人呢?我們一天吃個四碗,也不曉得有沒有幫上一點忙……」
凌初日沒開口,只是聽著她叨叨絮絮的瑣碎閒聊,看著她平常總是滿不在乎的神色,卻因為他人的困難而跟著蒙上淺淡卻明顯的不解與憂慮,讓他發覺這個看來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的妻子,其實有一部分的心地很軟,很容易為了別人的困境而皺眉煩惱,但對自己的處境卻像是怎樣都沒關係似的。
他甚至可以猜想得到,當初她大哥對她提起這件婚事時,大概也是糾結著一張苦瓜臉,再加上夏予蘭對婚姻抱持的想法,自然是樂得「捨己為人」,大方的奉獻出自己的人生。
一直以來,凌初日都只覺得這個妻子莫名其妙,完全不積極去瞭解她的想法,而現在不經意的察覺了她和自己印象中不同的部分,即使只是一點點,卻也讓他的心裡蕩起了漣漪,悄悄泛出一股陌生的溫柔,緩慢而確實的消解著他對她築起的疏離。
「所以你帶我來,是為了幫她們嗎?」還用度蜜月的名義來欺騙他的感情!
夏予蘭哈哈一笑,臉上滿是詭計被拆穿的淘氣笑意,「沒錯,我是帶你來劫富濟貧的!」
聽著她清脆的嗓音說出怪異的話語,凌初日聞言一愣,原本鬆開的眉頭又忍不住皺了起來,「什麼?」
和她在一起,他似乎總是很難立即抓到她想表達的是什麼,這種情況有時會讓他既無奈、又煩躁,有時卻會像現在一樣,雖然莫名其妙卻又帶著一絲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