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印象中那肆意妄為的一方惡霸,竟在她的記憶裡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精明儒雅、沉穩高貴的俊逸男子。
他彷彿有很多張面孔,時而張揚、時而內斂,讓人意亂神迷的同時,竟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了一絲神秘的好感。
想到這裡,心臟猛地一跳。
這一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際,正悄悄改變著。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聞聲,苗雪蘭猛然回神,對上那張略帶深意的面孔,一本正經的回道:「在想王爺。」
「噢?想本王什麼?」他挑高眉,饒富興味的瞅著她。
她迎上他的目光,直言不諱的說:「想王爺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為什麼千變萬化,讓人如此捉摸不透?」
白逍寒被她一臉認真的樣子逗得露齒一笑,緩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指,戲澹的勾起她的下巴。
「丫頭,擅自揣測主子的心思,這可是犯了主子的大忌。」他故意冷下俊臉,威脅道:「要是真把主子惹不痛快了,小心拉你下去挨板子。別忘了,這鳳陽王府裡的主子,可是一個刁蠻霸道又極不講理的惡主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明明看上去那麼那惡、那麼壞,可偏在此刻,卻讓她產生了一股意亂神迷的悸動。
苗雪蘭吶吶道:「要是我剛剛哪句話沒說好,真的犯了王爺的大忌,王爺儘管拉我下去責罰一頓便是。」
話落,就見他又露齒一笑,帶著幾分寵溺之意,捏了捏她下巴,笑罵著,「真是個傻丫頭。」
說完,他放開她,並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才負著雙手,轉身往主宅的方向走去。
看著他順長挺拔的背影,苗雪蘭只覺心頭甜蜜與酸澀並存。
甜蜜著他對自己不一般的寵溺方式,又酸澀著這個男人曾經所遭遇過的一切。
關於失去味覺的那段過往,他從未提及過一字一句。
而蕭祁玉卻在她的死纏爛打下,把當年那段不為人知的悲劇,源源本本講述給她聽。
這位嫡長皇子,雖然出身高貴不凡,也曾是最受寵愛的儲君不二人選。
可就在他四歲那年,生母孝月皇后因病過世,從那以後,永順帝性情大變。
他一改往日溫文爾雅的行事作風,變得暴躁、易怒、多疑,甚至還接連誅殺了後宮曾經寵愛過的幾名妃子。
不少大臣因此進諫,試圖勸慰皇上切莫因為小事而大開殺戒。
永順帝不但不聽勸阻,反而還將信任和重用的幾名文武官員全都以各種罪名,直接打入天牢,滅了九族。
當時年僅八歲的大皇子白逍寒,由於各方面的資質都非常不錯,便有大臣在上朝的時候向皇上提議,希望皇上早日將白逍寒冊封為太子。
然而此舉卻引起永順帝的憤怒,沒過多久,那名大臣便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打進牢獄賜死。
這件事,引起朝中眾臣的憤怒。
白逍寒的太傅,也就是禮部大臣沈學儒,在衝動之時,寫下一篇辱罵君王的摺子,遞呈到皇上面前,以示警醒。
白逍寒害怕太傅會遭遇不測,在父皇發現那道摺子之際,竟為了掩蓋證據,將摺子撕得粉碎,吞吃入腹。
早聽到風聲,得知沈學儒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的永順帝,因此氣得大發雷霆。
既然嫡長皇子膽敢夥同外人對付他這個皇帝爹,他自然也有得是方式來對付這個小逆子。
既然連摺子都有辦法吃下吐,他就讓他吃個痛痛快快。
那天,御膳房承皇上的旨意,準備投了毒的膳食,在皇上的親眼監督下,白逍寒被宮裡的太監按倒在地,被迫吞下那足以致命的東西。
在折騰了好一陣之後,白逍寒的小命雖然保住了,卻從此失去了味覺。
得知這段往事的她,既憤怒又心痛。
憤怒著永順帝的殘忍,心痛著白逍寒的遭遇。
縱使蕭祁玉醫術高明,仍對這樣的病症束手無策。
唯一令苗雪蘭欣慰的是,在《桃花食譜》的指導下,她做出來的每一道膳食,都可以滿足那失去味覺多年的男人的胃口。
既然這本《桃花食譜》如此神奇,她忍不住想,要是可以做出一道菜,能夠令他的味覺重新恢復,那該有多好。
「苗姑娘最近是病了嗎?怎麼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憔悴,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一陣子,王爺就算再難伺候,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苗姑娘生病而坐視不管的。」
這日,苗雪蘭正在廚房裡盡心竭力的替白逍寒準備晚膳,看出她臉色不對勁的李德海,不禁生起了幾分擔憂之心。
如今整個王府下人的生死,可全都仰仗著她這一手高超的廚藝,要是苗姑娘出了什麼事,他們也都要跟著倒霉了。
強忍著暈眩感的苗雪蘭,笑著搖搖頭,「我沒什麼大事,可能是昨晚穿繃垂好,身子骨有些發虛,等會兒伺候王爺用完晚膳,回房躺一下就沒事了。」
李德海滿是狐疑的表情,明顯不相信她的說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陣子苗姑娘的臉色一日不如一日,起初還不明顯,可今天看上去卻尤為嚴重。
自從這個善良又脾氣好的丫頭入府以來,可是收買了不少人心。
如果沒有苗姑娘盡心竭力伺候著嘴刁的王爺,其他人也休想安生太平。
為了避免李德海繼續探究下去,苗雪蘭忙不迭將晚膳裝進食盒捧起,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廚房。
「今晚還吃胭脂鴨?」
擺在食盒最中問那盤、像塗了胭脂一樣的鴨肉,是十幾天前,他府上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廚娘發明的新鮮菜色。
之所以會稱之為新鮮,是因為這道胭脂鴨,肉澤鮮紅,吃在嘴裡鬆軟卻又有嚼勁,讓人齒頰留香,真真是世間難得的美味。
白逍寒自幼生於宮廷,雖不敢說吃遍天下,對吃卻也有著極深的研究。
像這種彷彿被胭脂浸飽過的肉色,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瞧見。
起先,他還有些擔心這種顏色的鴨子,味道不會好到哪裡去,不想吃過幾次之後,他竟沉迷在那股泛著奇異香氣的味道中,久久不能自拔。
經他仔細詢問之下,才從苗雪蘭口中得知,這是她最近新研究出來的精美菜色之一。
只是胭脂鴨再怎麼好吃,一連十數日都吃同一道菜,也讓他產生幾分困惑。
「王爺若是對這道菜膩煩了,明日我自然會給王爺再做新菜色。不過今天這盤胭脂鴨,做的時候比前些日更加用心了幾分,若王爺不嫌棄,還請王爺賞個臉,仔細品嚐一下,也不枉我在廚房裡為王爺絞盡腦汁,忙活一回。」苗雪蘭很自然的坐到他身旁的位子。
自從上次白逍寒拉著她一同用膳之後,往後他幾乎每一次用膳,都會要她同桌而食,她覺得這樣有失主僕身份,只答應坐在一旁陪他。
話都說成這樣了,他自然沒道理拒絕她的好意。
於是他提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澤鮮紅的鴨肉,放到口中咀嚼一番,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只是相較之下,更添了幾分鮮嫩可口,讓他胃口大開,就連其他幾道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青菜,也勾起了他的興趣。
見他久未吭聲,她試探的問:「王爺,您覺得味道還好嗎?」
白逍寒邊吃邊點頭,「今天這道鴨肉,的確較之前更添了幾分美味。」
苗雪蘭笑道:「那王爺再嘗嘗其他幾道菜,看看味道如何。」
他不曉得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看在她如此般勤的分上,還是隨便夾了幾根青菜放到口中。
「王爺可嘗出什麼味道了?」
不懂她想表達什麼,他便直率的點頭,「這白菜炒得有些不夠火候。」說著,又去夾另一個盤子裡的豆腐,「這豆腐裡的辣椒放得太多了。」
他每說一句,苗雪蘭的臉上的喜意也隨之增加一分。
當他抬頭試圖從她臉上尋找答案的時侯,才猛然發現,她的眼底正透著一股憔悴和疲憊。
「你臉色很差,是不是身體不適?」說著,白逍寒抬起頭,向前欺近,額頭覆上她的。
碎不及防的苗雪蘭著實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後躲去,怎料一直強忍著的暈眩竟猛地襲上,身形晃了一下,沒等她強迫自己回過神,只覺腦袋嗡的一響,整個人便向後一倒,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暈睡了多久,當苗雪蘭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才訝異的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地方,竟是一片耀眼的奢華與富貴。
她認得這個房問,也認得身下躺著的這張大床。
這是鳳陽王的寢房。
可是,她怎麼會睡在這裡?
迷茫中,苗雪蘭掙扎著坐起身,頓覺一股勁力,在她毫無防備之際,將她整個人抱進了懷裡。
「你醒了?」
她心底一跳,這才發現白逍寒居然就坐在身側,還將她摟個嚴嚴實實。
臉色頓時一紅,她啞著聲音問:「我怎麼了?」
白逍寒的眼底透出一股擔憂,「那天晚上,你當著本王的面突然昏迷過去,己經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啊?」
苗雪蘭大驚失色,急忙要從他懷中起身,卻被他死死護在懷裡,不肯讓她動彈半分。
「王爺?」她滿臉不解。
他固執的捏住她的下巴,厲聲道:「你不想和本王解釋一下,好端端的,你為何會突然暈倒嗎?還有你的手腕上,怎會有這麼深的一道傷口?」
「我……」
「你昏迷不醒的時候,祁玉帶著你弟弟前來探望,他說你是因為失血過多才導致的體力不支,你弟弟很憂心,還在床邊大哭了一場,要不是本王向他保證會好好照顧你,恐怕他此時還守在這兒。」
苗雪蘭的心頓時揪成一團。
「雪蘭,你還沒回答本王的問題。為什麼好端端的,會因失血過多而昏迷?」
「王爺,這件事,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問了?」
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她不敢向他透露心底深處的小秘密。
不過白逍寒是何等人物,當然不可能讓她如此輕易矇混過關。
這丫頭剛入府的時候,對他的確有幾分成見,可相處久了,他發現她其實是個品性直率又很愛抱打不平的善良姑娘,每天替他準備的膳食也非常講究,幾乎可以說,他真的挑不出什麼缺點。
可最近這陣子,她一連十幾天都做胭脂鴨給他吃,起初他還感到困惑不解,直到將整個後廚的奴才全都叫到面前仔細詢問,才知道她昏迷的那天晚上,食盒裡除了胭脂鴨之外,其他幾道菜,都是其他廚子的傑作。
這意味著什麼,己經不言而喻。
而究其原因,問題就出在那像被血胭脂浸泡過的胭脂鴨身上。
「你應該知道,本王的名聲素來不好,你若不肯說實話,整個王府的奴才,全都會跟著你一起遭殃倒霉,你要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固執而連累其他人,就乖乖道出真相。」
他的語氣雖然溫柔,眼神卻異常堅定。
苗雪蘭被他眼底的精光嚇得沒敢吭聲。
白逍寒也不逼她,衝著門外打了個響指,兩道漆紅木門被人由外拉開,便見院子裡跪了一地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