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她那張俏生生的小臉終於漲紅了幾分。
他猜得沒錯,初入王府那陣子,她的確討厭他討厭得要死,別說土豆大白菜,她恨不能日日給他吃砒霜才解恨。
如果不是蕭祁玉將那麼一段過去講給她聽,她也不會心生側隱,暫且對這個刁蠻又跋雇的男人改觀。
她毫無掩飾的眼神,將白逍寒給逗笑了。
他一邊吃著桌上的美味,一邊笑著調侃,「你這丫頭可真是直率,本王才這麼輕輕一試探,你的表情就把心底所想全都給招了出來。」話雖這麼說,他倒是沒有責罰的意思。
苗雪蘭見他心情不錯,又耐著性子和自己插科打譚,盡聊些有趣的事情,緊繃多時的心,竟也微微放下了幾分。
趁著他心情大好之時,她順便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再過幾天便是我爹的忌日,不知王爺可否准我小半天假,我想去城東的靈隱寺,請和尚為我爹唸經做法事。」
「既然是你爹的忌日,為什麼不去給他上墳?」
「因為我爹的屍骨,並沒有葬在鳳陽。」
「噢?」他挑了一下眉頭,帶出幾分詢問之意。
苗雪蘭簡單解釋,「當年老家發生了災事,我和小羽不得己才流落到鳳陽,並在此落了根。」
白逍寒先是一怔,隨後點了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好,既然這樣,你爹忌日的那天,本王便准了你的假期。」
聞言,她實在難掩高興和感動,忙不迭道謝,心底也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幾分難得的好感。
幾天後,苗雪蘭大清早就出了王府,趕往靈隱寺。
這都怪最近一段時問,晚上總會夢到故去多年的爹爹,要嘛說陰問太寒冷,要嘛就說有人欺負他。
她雖然不信什麼鬼神邪說,可為了買一份安心,她還是花了一筆不小的銀錢,替爹在靈隱寺做了一場法事。
法事做得很順利,老和尚還在她臨走之前,送了她兩道護身符,說是留著保平安之用。
苗雪蘭心底開懷,當著老和尚的面,歡歡喜喜的將護身符揣了起來。
兩道護身符剛剛好,自己留一個,一個給小羽。
既然來了寺廟,她順便又在佛祖面前許下心願,只盼弟弟的病情能盡快好轉,哪怕讓她減壽十年,她也想保弟弟一世平安。
一直折騰到近晌午,她才踏出靈隱寺的廟門。
幸好靈隱寺離鳳陽王府並不算遠,步行回去也就半個時辰的腳程。
回程的時候,她還專門給弟弟買了一塊衣料,想著弟弟正在抽高,之前她縫給他的褂子都己經顯小了。
就在苗雪蘭算計著該如何花費手中剩餘的微薄銀錢時,一道淒厲的哭喊聲驟然響起。
她先是嚇了一跳,循著哭聲望過去,就見離她不遠處,一名衣著檻褸的婦人,正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放聲大哭。
不少途經婦人身邊的百姓都駐足觀看,這時,婦人突然抱著孩子跪倒在地,向兩旁百姓哭道:「求求各位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子吧,這幾日他得了風寒,高燒不斷,可憐我一個婦道人家,不久前剛死了丈夫,如今身無分文,再耽擱下去,難保我這七個月大的孩子,也會一命嗚呼……」
說著說著,婦人不受控制的又大哭起來。
百姓見狀,有的繞路走,有的上前扔上一個銅板以表同情。
苗雪蘭見婦人哭得傷心,不禁想到自己和弟弟的種種遭遇,連忙走上前,將手裡僅剩的幾顆碎銀子遞到婦人手裡。
婦人見狀,不敢置信的打量著她,硬咽道:「這位姑娘,謝謝、謝謝你……」
說著,一記響頭就要磕下去,苗雪蘭急忙將對方扶了起來。
「大姊,使不得,快快起來。」
苗雪蘭見婦人哭得雙眼紅腫、嗓音嘶啞,再看她一身落魄、面帶樵悴,懷裡的娃娃也乾瘦如柴好不可憐,不禁同情地問:「既然孩子生了病,為什麼不早些籌錢醫治?」
婦人抽噎道:「不瞞姑娘說,我母子並非鳳陽人士,兩個月前,我們老家遭了天災,孩子他爹,因為那場災難失去了性命。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隨著鄉親父老來鳳陽討生活,無奈途中遇了歹人,身上的細軟盤纏,全都被洗劫一空……」
苗雪蘭聞言,心頭一顫。
這婦人的遭遇與自己當年還真是頗有些相像。
「你老家若真是受了災,朝廷不是應該撥發銀兩給予一定的資助和賠償嗎?」
說起這個,婦人苦笑道:「姑娘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們住的地方只是一個小村落,就算真死了人,朝廷也不可能會知道的。」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踏地的聲音,接著便見一群官兵快步跑來,婦人見狀,嚇得臉色慘白,急忙抱著孩子,飛也似的向遠處逃去。
官兵似乎看到了婦人的身影,高喊道:「那邊還有一個,給我抓!」
苗雪蘭被眼前的情況搞得不明所以,還被要逃跑的婦人撞到一旁,腳步一陣踉蹌,幸好身邊一位大娘扶住了她,才不至於摔跌在地。
她滿是困惑地問:「大娘,那些官兵為什麼要去抓那位大姊?」
大娘先是歎了一口氣,這才小聲道:「咱們鳳陽城不久前新上任一個姓徐的大官,他三令五申不准外面那些遭了災的難民久居於此,凡是看到都要被抓起來,直接趕出鳳陽城呢。」
「為什麼?」
「看來姑娘平日裡應該不怎麼出門吧。」見苗雪蘭點頭,大娘便又道:「據說這姓徐的大官,非常討厭乞丐難民,只要看到這樣的人出現在鳳陽城,不管什麼理由,都會被硬生生的趕出去。」
「這豈不是沒有天理了?」
「姑娘,這世上又有什麼地方,能用「天理」兩個字來形容的呢?」
苗雪蘭被問得一怔,才意識到,她所身處的世道,的確存在著太多不公平。
還沒等她感慨完,一頂華麗的官轎便被八個人大搖大擺的抬了過來。
轎子在一家豪華的酒樓前停下,轎夫將轎簾掀開,從裡面走出一個穿著紫紅色緞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臃腫肥胖,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倒胃口。
這時,一個八、九歲大的小乞丐恰好從酒樓裡捧著半塊饅頭走出來。
一大一小撞到了一起,中年男子頓時來了脾氣,揮起肉乎乎的大巴掌,對著小乞丐的臉便抽了下去。
可憐的小乞丐被打得摔倒在地,還沒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幾個轎夫便將人拎了起來,一頓拳打腳踢。
胖子似乎很是震怒,對幾個手下發出命令,「給本官狠狠的打,打完了直接扔出城外,他娘的!到處給老子找晦氣,一個個都不想活了!」
苗雪蘭被胖子的囂張氣得眼睛都紅了,懊惱的剛要衝出去,一股龐大的力道瞬間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臂。
她難掩詫異地回頭一看,發現揪著自己的人居然是白逍寒,忍不住脫口喊道:「王……」爺字還沒叫出口,她整個人就被對方拉到一處人少的地方。
「不要告訴本王,你想要衝出去多管閒事。」
苗雪蘭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不過想到剛剛那一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個死胖子簡直蠻不講理!」
「那個死胖子,就是剛上任不久的父母官,徐大成。」
她一驚,又怒道:「難道父母官就有資格當街隨便毆打無辜的老百姓?」
「不然你想怎麼樣?憑你一個姑娘家,難道還想與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比划拳腳?」
「王爺不覺得那惡官可恨?」
白逍寒但笑不語,半晌後才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做人方式,就算可恨,又關本王何事?」
「你……」她被他無動於衷的樣子氣得直咬牙。
「看來古語說的的確沒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整個鳳陽的風氣都不好,我又怎麼可能指望王爺是個廉政執法的好人,去替那些無辜又備受欺壓的老百姓討公道呢!」
苗雪蘭帶著幾分任性和倔強,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遠了。
看著她那嬌小又挺直的背影,白逍寒也不惱怒,只是勾起唇,淡淡一笑,這才抬起腳步,緩緩跟了過去。
被太多不平之事氣得晚上睡不著覺的苗雪蘭,一個人來到院子裡吹風。
閉上眼,彷彿就能看到被惡官揮巴掌的小乞丐,還有那個兒子生了病,卻連醫藥費也拿不出來的婦人。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弟弟的遭遇己經充滿了坎坷,如今才發現,比她悲慘的人多不勝數。
然而最讓她心寒的就是,本以為還算有些良知的鳳陽王,居然親眼目睹惡官橫行無忌,也不肯出面相幫。
真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越想越窩火的苗雪蘭,剛要從院子中的石椅子上起身回房,就覺房頂閃過一道身影,她還來不及反應,對方便踏著夜色,揚長而去。
她心下一驚,連忙隨著黑影離去的方向追去,由於今晚的月光並不皎潔,她只看到那道黑影身材挺拔、步履如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人的背影,竟與白逍寒有幾分相似。
可是,他究竟是誰?
就在徐大成派人滿大街的驅趕落難災民和乞丐而引起民憤時,鳳陽城突然爆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前天夜裡,突然有盜賊闖進徐大成的府邸,一夜之間,竟將其府中收藏的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全部洗劫一空。
徐大成恨得牙癢癢,當即發佈告示,上天入地,也要將那盜賊繩之以法。
然而好笑的是,鳳陽城裡的老百姓,居然沒有一個人肯向官府提供那盜賊的消息。
原因很簡單,盜賊在洗劫了上百萬兩白銀之後,將銀子紛紛派發到那些家庭貧困、連飯也吃不起的百姓和乞丐手中。
得了實惠的貧窮老百姓,當即明白過來,對方其實是個一心為老百姓著想的俠盜。
趁此機會,又有傳言,徐大成府裡藏著的那一百五十萬兩白銀,是這些年來,他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不義之財。
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之後眾人也未再聽聞那名俠盜出現。
「徐胖子這次丟了銀兩,真真是把那盜賊恨得腸子都要擰勁兒了。現在整個鳳陽城都陷入了戒嚴狀態,他己經發了口諭,一旦抓到那個偷兒,勢必要將其碎屍萬段。」
坐在太師椅上喝著涼茶的白逍寒聞言,只是輕聲笑了笑,並未作答。
候在他身邊的龐岳見主子始終未作聲,忍不住道:「說起這偷兒,也實在是可恨到了極點。不知道王爺還記不記得,上次徐胖子來府上拜見的時候,曾提過的那樁買賣,如果真成了,三十萬兩銀子可就歸王爺所有,可眼下徐大成的府上失竊,等於間接讓王爺也跟著遭受無妄之災。」
龐岳頓了頓,又道:「照屬下的意思,如果徐大成真逮著了那個偷兒,就算碎屍萬段都不足以洩心頭之恨。」說話的同時,眼底還迸出幾分殘慶之色。
白逍寒漠然的看著他,「如果那個偷兒落到了你的手裡,你會如何做?」
「他間接擋了王爺的財路,屬下定然會將他大卸八塊再燉了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