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類似鬧劇的事件的結局還算是皆大歡喜,但我心裡開始像氾濫的洪水一樣翻騰,甚至在夢裡都會出現那個孩子被扔進絞肉機,我會滿身大汗地醒來。終於有一天,我忍無可忍,去了林西的家。
當我走到林西家樓下的時候,我變得猶豫不決,再次感覺到了我的膽小如鼠。我怕什麼呢?我是源自對已成事實(孩子被無情的流產)無法接受所產生的恐懼嗎?還是我根本就沒有臉面去面對這個事實呢?我終於咬破嘴唇敲開了林西的家門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瘦瘦的男人開了門,他告訴我:「房東搬家了,把房子租給了他。」當我問他搬到哪裡去了的時候,他笑著說:「我怎麼知道?並且以後也不會知道,我付了一年的房租。」
她絕對是故意的,故意的不讓我找到她的行蹤,她絕對絕對是不想再看到我,想讓我徹底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她為什麼這麼做?我傷害她了讓她對我痛恨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嗎?這似乎是一種諷刺,她強姦了我,卻時刻有著原諒的的權利。而我卻對她背負著沉重的罪惡包袱。但事實就是這樣發生了,迅速得令我我來不及去思考問題的癥結所在。
我開始覺得五彩斑斕的世界突然之間變得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變成了統一的灰色,就像山裡的村莊一樣單調。我開始像一條無家可歸的狗一樣在街上遊蕩,腦子裡滿是那嬰兒被扔進絞肉機的樣子,我甚至明確地知道,那是個女兒。
我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個井管子那裡,我又一次蜷縮在了裡面,大海的聲音似乎能讓我躁動的情緒得到緩解。我的大腦此刻就像一個麻木的機器一樣重複著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從我看到林西開始,一直到她搬家離開,我甚至延續上了她把孩子扔進絞肉機的幻想情節,就這樣,在週而復始地想像裡,我的大腦逐漸麻木,睡下了。
我醒來的時候,從井管子裡望出去,看見了一個很亮的大圓,就像一隻單筒望遠鏡一樣,這個大圓裡偶爾會穿過一隻鳥,並伴隨著那明亮的叫聲。我出來的時候抬頭看他們有些頭暈。這才想起,我已經落了三頓的飯和必要的飲水。我感覺到了嘴唇微微發痛,一摸已經乾裂了,就像一把補車胎用的鋼銼已經粗糙無比。
這次鬧劇事件受傷害最大的應該不是我,是林西。秦三妞的感受我是忽略不計的。
我此刻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就是用絕食的方式把自己餓死。當我懷著沉重的心情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包子鋪前的時候,這種念頭一下就被在門前籠屜裡熱氣騰騰的包子散發著的香氣掃蕩一空。我這一頓吃了很多包子,還要了一碗羊湯。
走到工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孫大虎坐在他那巨大的辦公桌前,聽我講述著我的傳奇(起碼他認為這是傳奇),眼睛瞪得溜圓。我之所以講給他聽,原因是我此刻需要一個聆聽者。講完後,我便不停地叮囑他要守口如瓶,千萬不能說出去讓第二個人知道。
孫大虎做到了。並且又給了我很多天的假期,很多天的意思是無限期,他伸出那胖胖的胳膊和大手,拍著我的肩膀說:「你狀態恢復了再正式上班吧,現在別高空作業了,不然容易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死你。工資開百分之八十,沒獎金。」
這種優厚的待遇完全出自我不僅是個出色的架子工,同時我還是個合格的保安員的原因。我點點頭,手顫抖著拿出一根中華香煙,又顫抖著放進嘴裡點著了。我突然的就流淚了,不知為何。我吸了一口後露著笑臉道:「這煙不錯!」
我看到秦三妞的時候是在這天的晚上,我端著飯盒去打飯的時候,發現她不僅沒有給我肉和豆腐,就連白菜都少得可憐,只有一片。我用筷子挑起來說:「秦三妞,你讓我怎麼吃?」
「用嘴吃!」她說,「你用肚臍眼吃我也不管你!」
我明白,她這是報復,她認為我背叛了她。張小山伸進去了飯盒,我不願意去觀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轉身端著著三個饅頭和那片白菜加半盒子沒有油水的白菜湯走了。坐在一個牆腳吃了起來。張小山走了過來。他是來嘲笑我的嗎?端著一飯盒肉、豆腐前來嘲笑我的嗎?
當他坐在我身邊,把一片片肉和一塊塊豆腐放到我的飯盒的時候,我感激不已。他一邊放一邊說:「艾文哥,別搭理那表子。咱兄弟如手足,她只是一件衣裳。我找她也就是找了個不要錢的表子,另外還能給咱兄弟撈豆腐。但這事兒不能讓她知道。」
我看著他點點頭,發現他笑了。我突然覺得張小山瞬間高大了起來,有著很多的心眼。因為他告訴我說:「小生哥,我偷著告訴你,我老家有對象的,比秦三妞強百倍!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我聽完有一種卸下重擔的感覺,我從他對愛人的不忠裡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我不認為他很齷齪狼狽的同時,也開始覺得自己和秦三妞的事情變得無所謂了。「謝謝你!」我由衷地說。
張小山笑了,「咱兄弟,說這個就外道了!」
他怎麼知道,我謝的完全不是豆腐和肉,而是他的榜樣力量,雖然是負面的,但確實安撫了我那顆糾結已久的心。(我覺得這種糾結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了。)
秦三妞對我的報復是持久性的,我感覺得到,她已經到了瘋狂憤恨的地步。但我知道,只要我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後,她會立即轉怒為嗔,會和我去任何地方,然後在一番身體交流後,會變得溫柔無比。
即便是我要殺死她都易如反掌,我能夠帶著她走到我設置好的一個陷阱邊上,陷阱裡佈滿了一尺長的尖刀,她會在我推她下去後變成一個刺蝟。我對我這種瘋狂的幻想感到奇怪,我竟然把這個幻想在腦海裡刻畫的聲影具現。她會在死前驚詫地看著我說:「為什麼?」然後嘴裡吐出冒著泡沫的血液。
我被自己的幻想逗得笑了起來,這時候我趴在我的床上。房間裡充滿了我哈哈大笑的聲音,掩蓋了客廳裡演著的《新聞聯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