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和我換個位置,坐窗邊然後開一點點窗戶透透氣?」
劉姿羽倒是非常細緻地發現了我不太自然的表情,轉而溫柔地提議給我提供幫助。以我敏銳的第六感,沒有感覺到她的不真誠。
好吧,成績不錯,長得比我好看那麼一點點,性格又比我溫柔比我體貼,加上又更加瞭解曾庭,這樣的女生配曾庭,蒼天啊大地啊小澈啊鍾慎言啊,你們說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再推辭,反而顯得我太矯情了。我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好意。
換座位時,能從視線的余角看到曾庭有些探詢的目光,也能看到劉姿羽輕輕對他笑了笑,表示「沒什麼事情」,他立刻就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
我轉開了視線。
宋晴汐,有小蟲子一直一直咬著心臟,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傷口的感受,你不是很熟悉了嗎?你不是說要習慣嗎?
對依然因為這樣的小細節就感覺到寂寞和難過的自己,我在心裡嘲諷地笑了笑,我倚在打開了一小條縫的窗口邊,戴上耳機,閉上了眼睛。
看不到他們,也聽不見對話,空氣又自然流通的時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躲在這樣的世界裡,裝聾作啞,才是我該做的,最正確的事情。
剛剛看到海岸線的壯觀,和陽光在海面營造出燦爛的閃閃鱗光時,我還覺得景色非常美麗壯觀,而稍微感動了一下大自然的美麗。
可是燒烤這種事情……有時候真是一場噩夢。
全班來了的三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有過燒烤的經驗,於是問題就變得很好解決——猜拳。
最終光榮地輸掉的共計五人,兩男三女——唐少浩,我,趙伊林,楊竟,劉姿羽。
兩個男生把海邊便利店出租的燒烤架抬到海灘上架好,好不容易唐少浩和楊竟把火點著了,接著他們把帶來的食物排列在網架上,再分配細化的任務。
我負責刷油和蜂蜜,趙伊林負責翻動食物,而劉姿羽負責裝盤。
燒烤,看起來是多麼陽光的活動,聽起來也很青春很有活力對吧?可是這種夏末的傍晚,堅守在燒烤架邊上,那種辛苦真不是蓋的。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被炭火的熱氣完全烤熟了,一定紅得超級難看。就算海風還真的不小,但對於這種近距離肆虐的滾燙熱度,完全沒有什麼意義。
最鬱悶的是,負責裝盤的劉姿羽身邊,陰魂不散地出現了曾庭!
從我的角度偷偷看過去,可以清晰地看見曾庭的睫毛在光線裡,劃出的痕跡。
是那麼輕柔的存在,卻也同時在我的心裡,劃開了一道舊傷口。
那道傷口一天要被劃開幾百次。它總是輕易地就被他拉扯迸裂,就像是永遠都不會痊癒的存在。
看來真要狠下心來再狠下心來,把傷口存在的那個部分乾脆地就切割扔掉,讓心缺少那麼一小塊,才可以不再糾纏不再反覆。
現在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拿著紙盤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麼。燒烤而已,有什麼好研究的!裝盤能有多辛苦?湊什麼熱鬧幫什麼忙啊。
我轉開了視線。
有這麼不放心麼。班長不是應該很忙的要顧及全部同學的活動和安全麼。曾庭又沒有猜拳猜輸!又有沒有被分派燒烤的工作!他不是應該和那些猜拳勝出的同學一起奔赴大海,戲水游泳,感受海洋的快樂,順便狠狠灌幾口海水,嗆他個淋漓盡致嗎!
我在心裡碎碎念著,恨恨地用力又刷了一刷子油。
沒有掌握好份量而過多了一點的油從雞翅膀上滑落,滴在炭火上,忽然躥起了火苗。
靠得最近的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有這麼轟烈的後果產生,只覺得眼前忽然一燙,然後我就被人狠狠地往後拉了一把,直接摔倒在沙灘上。
雖然是沙灘,可是也還真痛,而且還不知道劉海有沒有被火苗燒到。
宋晴汐啊,你真的是倒霉到極點了。
我拍著身上的沙子站起來,對拉開我的人說:「謝謝。」
「當心一點,不是說水火無情麼?」
居然是曾庭。
我垂下頭,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者怎麼反駁他。
「你今天一直都很恍惚,在車上也是,是不是不舒服?」班長大人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我有著他「疑似前女友」的身份,繼續展開他的關懷之旅,「要不我來吧,你去休息一下,散散步,吹吹風,或者和大家玩一下,我看你今天都沒有怎麼和大家說話。」
哦,原來是為了支開我,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和劉姿羽搭檔,那我如果不成全你,豈不是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我用力地點點頭,還附贈給了他一個燦爛的,非常符合夏天海邊的笑容:「那就謝謝班長大人了。」
果斷而直接地,把刷油的刷子塞進他左手裡,我向退潮後的海灘走去。
你看,是多麼簡單,我和他就能被分隔成兩個世界。
我站在潮水的邊沿,海水快速地漫過我的腳背,又退下去,再漫上來,再退下去。陽光已經褪下了耀眼的光,變成淡淡而柔和的夕照,開始與海平面慢慢融合。
已經遠遠離開的燒烤架邊,夕陽裡,曾庭和劉姿羽的影子看起來真合適,也真美。此刻我這樣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曾庭的手,輕輕撫上劉姿羽的頭頂,揉亂她的發。
呼吸凝滯,我心口的疼痛又蔓延發散開來。
要是可以,乾脆把心抓出來扔進海裡算了。
我曾經的口頭禪是,不出門的話,就不會遇到交通事故。
今天我才發現這句話,有另一個解讀的層面——不去愛的話,就不會被愛刺傷。
我想我應該仰起頭,看著天空。
可淚水,它還是落了下來。
夕陽已經有一半被海面吞噬,天空是黃昏特有的紫藍色,留著飛機飛過的痕跡。
小澈說過,飛機雲就像是天空的傷口。
在這樣被拉扯出巨大傷口的天空下,人的悲傷,是多麼渺小,又是多麼荒涼?
永遠它是不認識我的。
只是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失去的人明明是我,為什麼我還要被懲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