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水靜靜的由人伺候著換了紅衣披上紅蓋頭,她坐在床幔旁一動不動,仙女們見她不再說話,關好門都出去了。
她不去注意門外的吵嚷聲,只覺得屋內熏熏裊裊的香氣讓她頭腦變得發昏。
她拉下帕子,將頭靠在床榻的枕上,閉眼休息。
她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打開了房門,踏著穩重的步伐,手指摩挲著她的面,繞起了她的長髮。
她張開眼,一張熟悉的臉。
「你?」她盯著眼前一身火紅的男人,坐直了身子,「你穿這麼紅幹什麼?」
「娶你。」
她訝異,用手指著自己,「你瘋了?」
「當然不是」,他笑著,坐到她身旁,「是你自己答應嫁給我的,怎麼,想反悔?」
「娶我的不是天帝嗎?」
「正是。」
「你誰?」她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你進我新房幹什麼?」
「孤,便是天帝。」
他一動唇,一甩袖,絕美的面上幾分雍容華貴,洛水水小嘴半張幾度闔不攏。
墨塵,是天帝。天帝,是墨塵。
而她,要嫁給墨塵,換言之,就是要嫁給天帝。
「你是天帝,那墨塵閣竹林裡的瘋子是誰?」
那華衣男人微微一笑,「孤,不認識。」
撇的一乾二淨。
洛水水走到他面前,去翻他的衣領,扒他的外衣。
「你,你幹什麼!」天帝連連後退,驚恐的護住自己的衣裳,「你扒人家衣服做什麼?」
她提起腳尖,扯開他的衣襟,掀開他裡衣的領子,湊近去看,一斜眼,「證據在這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天帝低眼一望,跌坐到地上,「孤的一世英名……」
前幾天偷吃燒雞留下的油漬還留在裡衣的領上,當時皂莢因為用光了,洛水水就沒洗乾淨,現在仍然可笑的趴在他的衣領上。
她抬起腿踢了掌管天下蒼生三界的天帝兩腳,坐到凳上,冷冷倪著他,「說吧。」
「說什麼?」他摀住衣領,滿臉受傷,「壞徒兒,你欺負師父。」
「為什麼娶我?」
「水徒,師父對你是真心的,師父打第一眼看見你就全心全意愛上你了,師父的心裡只有你,眼裡只有你,手裡只有你,肺裡只有你,連腳趾甲裡都是你……」
「為什麼娶我?」
「水徒,你怎麼能這樣對師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的郎君,你怎麼可以不愛上這麼俊俏美麗無敵橫掃三界的師父我,你怎麼可以……」
「我走了。」
「徒兒——」一聲淒厲的嘶吼,洛水水的腿被抱住了,她停住腳步,低頭看著他。
「你起來吧,堂堂天帝這個模樣,成何體統。」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他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鏡前照了照,整了整發,回眸,自信一笑,「徒兒,師父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洛水水終於鬆了一口氣,坐到桌前,倒了兩杯茶水,「好。」
「在此之前,你要回答師父一個問題。」他立到她面前,神情十分堅定。
「什麼?」她仰頭。
「師父帥嗎……啊,別走!別走!師父錯了,乖徒兒留步——!」
她坐下,他也坐,滿聲委屈,「徒兒,師父這麼做,完全是在幫你。」
「幫我?」
「對。」他一樂,點著頭,「孤已通知三屆終生娶親的喜訊,並告明瞭要娶的女子姓洛名水水,所以……」
他奸詐抖笑,「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她抬起眉眼,「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夜堯。」
夜堯。
她一怔。
心頭好不容易平復的某樣東西,被打亂了。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卻還是沒想到……
一汪平靜春水,只在那一時間,被攪成了亂麻,紛亂糾纏——
「你多事。」
她面無表情看著他,「我和他早就沒關係了。」
墨塵抱住枕頭一臉小媳婦兒模樣,臉蛋變得紅艷艷,「其實,為師這麼做也是有私心的。」
她倪著他,等他下句話。
他討好的笑著,「徒兒,快問師父我的私心是什麼……」
「我走了。」
「啊——!」仰天長嘯,他拽住洛水水的衣袖,「好吧,人家,人家從了,人家從了徒兒你還不成嗎?」
又開始瘋言瘋語了。
洛水水見怪不怪,繞到桌前去尋茶壺。
墨塵眨著眼疑惑道:「水徒,找什麼呢?」
「熱水。」
「找熱水做什麼?」
「燙死你。」
「哇——師父好苦哇——」淚水噴薄而出,洛水水嫌棄的丟上枕頭,「你到底要不要講?」
「嗯,嗯,好……好嘛……」他佯裝抽泣著,震動著肩膀,「其實師父的私心是——如果散發了消息他還沒來接你,那就說明他不在乎你。」
「然後?」
「然後水徒你就乖乖嫁給我——」
她歎了一口氣,沉默了,想了片刻,走到他面前,「師父。」
「在!在!在!」激動的舉手,兩眼放光望著眼前的人兒,「徒兒想通了?現在要洞房嗎?」
「今晚,你睡柱子上吧。」
她說完,將枕頭擱到他懷裡,「還有,我累了,要睡覺,你最好別打擾我。」
「水徒……」
「以上!完畢!噤聲!」
洛水水冷漠的轉回身,和衣爬上床榻蓋上了褥子,翻過身去不去聽身後的動靜。
她眼睛睜圓直直望著牆壁。
這心頭隱隱的期待是那麼可笑。
他已經有了相思還是在乎自己嗎?
聽到自己要嫁給天帝的消息,他會來救自己嗎?
應該……是奢望吧。
曾在婚禮上被琉璃拐走,他也是那麼冷漠淡然的將她接了回去。
而接回去的目的,便是在她身中下引,救回相思。
苦笑……緩緩蔓延在她的嘴角,澀到了她整個心間……
這個時候,還想他做什麼!
已經決定了,在這天宮裡平凡的過這一生呵!
洛水水,你在期盼什麼?
她心中發出這樣一句疑問,一聲嚶嚀便從口中不自覺發出,哭了……
淚水,原來是這麼苦這麼澀的滋味兒。
她不喜歡流淚,更討厭現在滿臉淚水的感覺,她寧願自己心如鐵石,想起他時心底是恨,也不願現在這般自怨自艾,惹人可憐。
洛水水,你終究,還是沒放下他……——
那夜,她一夜未眠,總是無意間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寂靜一片。
天庭的夜晚寂靜的讓人恐懼。
天庭的人睡覺都沒有呼吸。
這房間裡,彷彿只有她一個人的存在。
她轉過身,朝樑上望了望,墨塵身著紅衣喜服,躺在柱上,睡的東倒西歪,兩隻腳懸掛在柱下,鞋子彷彿隨時能掉下來。
她想了想,下床,攀上梯子爬到柱上,將睡得正沉的人扛到了床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汗如雨下。
她將他放倒在床上,蓋好了被褥,才抹了汗水,凝望著榻上絕美的容顏,歎了一聲氣。
「師父為徒兒費心了。」
她抿了抿唇,「可惜,一切只是惘然……」
「就算師父不言明,徒兒也打算在這天宮跟隨師父一生的……」
「不管你是天帝,還是墨塵上仙,你就只是我的師父而已……」
「因為,迄今為止,師父是對水兒最好的,是真心待我的人……」
說完這些,她趴到桌前,埋頭淺淺睡了。
榻上男人瞳眸睜開,轉頭望了望她,露出一抹欣慰卻又高深莫測笑容。
水兒,為師,也是有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