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曉慶的身體休息了兩三天就沒什麼事兒了,這一天,她換下了病號服,在繁複的樓層中尋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安沛和的病房。
這是一個特護病房,裡面的陳設也是最頂級的,不過,對於一向主張節儉的安沛和來說,也是難得的奢侈。
雖然擁有一家效益不錯的地產公司,安沛和還是十分的節儉,從不鋪張浪費,這一點,韓曉慶很佩服他。
該花的花,不該花的,多一分也不會給。
韓曉慶推開門的時候,安沛和正對著小桌子上的飯菜皺眉,他是肺癌晚期,說話有些吃力,所以,看到韓曉慶,他也只能以自己複雜的眼神表達自己的情緒。
韓母雖然知道韓曉慶回來了,而且還掉了孩子,住在同一家醫院裡,卻沒有去看。
她不是不想去,也不是不關心韓曉慶。
她很瞭解自己的女兒,她覺得,這個時候,韓曉慶恐怕是不想讓她看見和知道的。
所以她便假裝不知道好了,女兒大了,總是需要些面子的。
韓母做得很對,韓曉慶雖然知道紙包不住火,而安盛軒也肯定會告訴母親,但是她對於母親不來看望的意思也是很瞭解的。
母女連心,兩個人很默契的對與流產的事情隻字不提。
「慶慶,你爸這正鬧著脾氣呢,說是飯菜不合胃口。」韓母歎了口氣,看著一桌子精心烹製的菜餚,說不出的惋惜。
她心裡很難受,陪伴愛惜了自己這麼多年的男人重病在身,要她怎麼開心?
韓曉慶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微微皺了皺眉頭:「我做幾個小菜給爸吃吧。」說罷,轉頭,拽著站在門口發愣的安盛軒走了出去。
「去哪?」安盛軒一頭霧水的看著韓曉慶。
韓曉慶翻了個白眼:「回家,做飯給他吃。」
安盛軒不禁有些驚訝的看著韓曉慶:「你?做飯?你會做飯?!」
韓曉慶強忍著嘴角的抽搐,揚起四十五度的經典曲線,輕蔑的看著他:「一個人在外邊,沒辦法,難道你要我天天吃方便嗎?吃的最後防腐劑中毒死掉身體也不會腐爛?」
安盛軒眨了眨眼,突然拽住韓曉慶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說:「曉慶啊,社會啊,就是一座大森林,裡面有獅子,有老虎,有鱷魚,你呢,就是一隻小角馬,如果不聽大角馬的話,自己去瞎蹦躂,總有一天要被吃掉的!」
韓曉慶伸手在眉心和雙肩處比了三下,做了一個天主教教徒的動作,深深的看著安盛軒:「哥,我一直以為,只有那個人才會說出這麼沒有水準的話。」
然後,韓曉慶甩甩頭轉身走了。
轉過身,她臉上的輕鬆全部消失不見,手也緊緊的握著拳頭,她似乎苦笑了一下,然後嘲諷的望著前方。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還要活下去,不能被一段感情打到——
安沛和看著眼前煥然一新葷素搭配的小菜,驚訝的望向韓曉慶,然後求證般的移到安盛軒身上。
安盛軒凝重的點了點頭。
安沛和的臉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些話要說,但終究只是動了動嘴唇,沒有說。
有些話說出來未必來得及,倒不如不說,提出來只會讓大家更尷尬而已。
安沛和靜靜的吃著菜,心裡千回百轉,他的身體情況他是知道的,看著妻子的盡心照顧,吃著自己很對不住的繼女做的飯菜,他怎麼可能不多想?
或許,這就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心態吧。
總想給自己最在乎的人留下些什麼,總想給自己最擔心的人找到守護者,安沛和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韓曉慶。
明明就是一個不出眾的女生,卻有著讓人溫暖的方式。
安沛和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若是他活下去還好,可以慢慢替兒子尋找,可是如今的他,再也沒有那種時間了。
安盛軒看著氣氛有些凝重,想要找些話題緩和氣氛,於是笑著問韓曉慶:「曉慶,這都是什麼菜啊,看上去真好吃。」
韓曉慶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小飯桌上的菜,淡淡的說:「追憶扁豆,黯然豆腐絲,輪迴琵琶腿,純情木須肉。」說完,繼續低頭看書。
安姓父子和韓母都僵了一下,就在這時,韓曉慶突然驚訝的丟了書站了起來,她跑到牆角,惶恐的喊道:「媽,哥,你們看啊,這麼高級的病房竟然有螞蟻?!」
語畢,跑了出去。
安姓父子和韓母終於受不了嘴角抽搐起來,安沛和乾脆放下了筷子,想要看看韓曉慶到底要做什麼。
一溜煙兒跑出去的韓曉慶不一會就一陣風似的刮了回來,手裡還提著一個灰色的塑料袋,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韓曉慶衝著眾人解釋道:「這是滅螞蟻藥。」
眾人很配合的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個紫色的人影側立在病房門口,嘴角含笑的看著病房裡的狀況。
韓曉慶把滅螞蟻藥灑在牆縫裡,就蹲那看,然後忽然特亢奮的叫道:「快倆看啊,螞蟻把藥抬走了!這個藥吃了他們都自相殘殺了!螞蟻都瘋了!」
這一下,連安沛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背對著眾人的韓曉慶面上卻沒有表情,雖然她的語氣抑揚頓挫,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極其的不符。
聽到其他人的笑聲,韓曉慶嘴角這才緩緩揚起,卻是一抹苦澀無比的笑容。
方偉豪轉身,從病房門口離開,他昂首走在醫院走廊裡,看著夕陽倒影的物體影子穿過自己的身體射在牆壁上,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那笑痕雖然淺而細微,卻好像一夜吹得萬樹開般的東風,溫柔而輕暖。
韓曉慶,你習慣了小心翼翼的活著,習慣了看別人的臉色行事,習慣了做眾人眼中的開心果,習慣了給別人帶來快樂。
你卻沒有習慣傷痛。
方偉豪笑意漸漸淡去,他忽然停住腳步,忽略周圍護士的愛慕眼光,獨自走到窗邊,低頭望著樓下那一大片大片的綠地。
他抽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只聽他溫雅的聲音淡淡道:「正東,秦子堯應該已經回國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在我沒有給你通知之前,絕對不可以讓秦子堯找到韓曉慶,記住,絕對不可以。」
他擲地有聲的命令讓電話另一邊正在忙碌的正東臉色肅然,他斟酌了一下,重重的應了一聲。
掛了電話,方偉豪閉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微微皺眉。
他睜開眼,略微不悅的看了看周圍,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重的藥味兒……」
(你丫那不是廢話麼?!醫院能沒有藥味兒麼?!你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