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心彷彿沉睡了很久,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的自己是一頭困獸,被一雙黑暗的手丟進無出口狹窄的牢籠裡,逃不走,叫不出,無聲死命的撞擊鐵欄,無聲中感覺不到絲毫的痛,卻能聽到心底的絕望如地底噴泉向上湧動,能傾聽到,絕望的聲音。
這個夢在她腦海中一直出現,不斷重複,不過是被困起來,無休無止的撞擊……
她想睜開眼,眼皮卻非常沉重,以至於她覺得呼吸都這麼的困難。
好像過了許久,或許是太久,她累了。
撞擊聲終於停止了,那頭困獸,形同自己,血流一地,撞死在籠裡,就連死,也沒發出聲響。
那雙手,發現她死了,鎖緊了牢籠,丟棄了!
在落鎖那一霎那,她張開了眼,急促呼吸著,醒了。
「醒了?」
一雙溫柔的詢問響在耳邊,她沒去轉頭,望著頭頂上無邊無盡的白色,喃喃著,「我死了嗎?」
「還活著」,一雙大手握住自己,手指力道適中的摁壓著她疼痛的太陽穴,「做噩夢了?」
她緩緩轉過臉,映入眼斂的,是慕梓風旭陽一般的笑容,心頭總算鬆了口氣。
「原來我還在人間」,她自嘲一般咧嘴乾笑,笑的尷尬,以至於根本發不出笑聲,只擺得出一張無神的笑臉,「我沒事了。」
她拿下他的手,低頭去尋找自己的鞋子,「我該走了。」
她的平靜讓他頗為擔心,拉住她的臂緊張道:「到哪兒去?」
她怔怔望著前方,「見他!」
慕梓風定望著她,點點頭,「需要我陪你嗎?」
安若心望他一眼,望著他牢抓自己的手背,忽然覺得,能依靠的人,只有眼前這個陽光一樣的男人了。
她點點頭,「梓風哥,謝謝你。」
慕梓風提了車,載著安若心直朝慕宅駛去,一路上,安若心始終只是閉著眼沉思,偶爾顫抖著睫毛,握緊雙手,他知道,她一定在做著抉擇。
「若心。」
他忽然轉頭,停下車子,「先讓我和他談談……」
「等你做好決定,再去見他。」
慕梓風握住她冰涼的手,「或許熙澤只是玩心大了點兒,他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壞,讓我好好和他談談。」
安若心點頭同意了,慕梓風一笑,將車駛進慕宅,行進車庫,安若心才睜開眼。
「梓風哥」,她咬了咬絲毫無血色的唇,「我等你。」
慕梓風鬆開她的手,「相信我。」
說罷,他下了車,轉頭朝屋內走去,遇到管家正在院裡,喚住他詢問:「熙澤呢?」
「哦,二少爺在後院夫人的花園裡。」
慕梓風停住腳步,拿出手上的東西,點了點頭,直朝後花園去了——
安若心在黑暗的車庫裡待了很久,在車子裡等了很久,打開手機,沒電了,她打了車門,定了定神,走出車庫。
明明是自己的事,還是要自己面對比較好。
她朝前走著,正碰見王管家,他看到安若心顯然一臉詫異,走到她面前道:「安小姐什麼時候來的?」
「我在找慕熙澤。」
她神色喟暗,王管家指著一條小道,「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在那邊的花園裡,我帶安小姐去吧。」
「謝謝王叔。」
被王管家引領著向前走,走到小路的盡頭,看到了木製白漆的牌子,寫著「花園」二字。
王管家站到門口,「少爺在裡面,安小姐請進吧。」
安若心點頭道謝,朝裡走去。
雖說這裡名叫花園,但並不是只種了各種各樣的花朵,還有許多珍奇的植物和大樹茂密的生長,濃密溢郁的綠色氣息佈滿園子,這裡,更像是一個人精心照料的私家園亭。
她踏著緩慢的腳步朝裡走去,前方的角落裡,傳來了男聲,仔細聽,能分辨出是慕熙澤和慕梓風的談話聲。
她想衝過去質問慕熙澤,可又沒有面對真相的語氣,還是悄悄湊了過去,隱藏在一顆腰粗的樹後,這裡草樹生長旺盛,她只悄悄一蹲,無人察覺。
「熙澤……」是梓風哥的聲音,「你不需要再考慮了嗎?」
「考慮什麼?」這聲音,讓安若心心頭一顫,不禁側耳努力傾聽,她想知道,他到底把自己當做什麼!
「安若心。」他哼笑出聲,「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可笑的女人。」
她心口陡的一沉,他說什麼!可笑!
「七天的時間,我也玩膩了,那種女人,勾不起我第二次的興趣」,他背對著慕梓風,聲音順著風聲傳出,飄至她的耳邊,帶著至骨的寒氣。
慕梓風沉默了。
他的眼角不動聲息的望了望身後不遠處的大樹,忽然厲聲道:「熙澤!你這花心的性格,也該改改了。若心是個好女孩兒,是每個人都希望擁有的女人……」
慕熙澤不說話,微微瞇了眼,「這種話,會讓我以為,你也對那種女人有興趣。」
沉默,迴盪半晌,安若心握緊胸口,怔怔的望著慕熙澤的背影。
僅僅是這些話,就已經證明了,你不在乎我,從頭到尾,你只是把我當做遊戲和玩物。
「對!」慕梓風打破了沉默,「我愛上她了。」
這幾個字,讓安若心急促的呼吸一口,雙目睜圓,手指關節握的泛出青紫,梓風哥……
她靜靜等著慕熙澤的回答。
等了很久,他還是沒有回答,只是聳聳肩膀,回過頭,一臉輕鬆道:「喝茶嗎?」
他滿不在乎,他根本從來就沒在乎過自己!
淚水默默流淌在頰上,腳趾一動,踩到了乾枯的樹枝,傳去了異聲,二人同時轉過頭去,慕熙澤皺緊了眉,「誰?」
慕梓風看著安若心待著的地方,等了半響,緩緩道:「是風。」
安若心摀住唇止住抽泣聲,再也忍受不了向後奔跑奪門而出。
慕熙澤,我抱著一絲希望來見你,你卻讓我更恨你!
現在的我,非常恨你!無與倫比的恨你!
你最大程度的傷害了我,你那樣的滿眼不在乎,是因為你從沒愛過我。
在我決定全心全意接受你,回到你身邊,把全部交給你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切只是個陰謀與計劃。
你根本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你太卑劣了!
卑劣到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們之間——完了!什麼也不會有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慕熙澤,再見!
她跑出花園,王管家在前方院子裡,看到淚流滿面不斷抽泣的安若心急忙上前詢問,「安小姐,你沒事吧?」
「送我走,送我走……」
她只能重複這一句話,王管家連忙吩咐人送她下山,匆匆忙忙到花園裡去找二少爺。
剛走了幾步,迎面遇見了慕梓風,「大少爺,安小姐她來找二少爺,剛才發生……」
「王叔」,慕梓風止住他的話,搖著頭輕言平靜的吩咐,「有些事,很複雜,現在還是不要去打擾熙澤的好。」
「可是安小姐她剛才哭的很厲害。」
他抬了抬高挺鼻樑上的鏡,溫和一笑,安然穩心,「嗯,我知道了,交給我處理。」
王叔只好訥訥的去了,慕梓風又叫住他,囑咐一聲,「安小姐來過的事,暫時不要向熙澤提起。」
王叔謹遵其令,卻又滿臉狐疑,想問詢,慕梓風已踏出閒致的步子遠去了——
花園裡的慕熙澤獨自坐在純白色雕花鏤空椅上,手中拿著那粉色的首飾盒,盒裡熟悉的鑽石戒指,正是他送給安若心的定情物。
他冷笑一聲,安若心,你什麼意思?
讓慕梓風拿著曾經的信物說要物歸原主,要他轉達就此結束。
而昨天,你還是信誓旦旦的許著今天的諾言,熱情似火的投懷送抱。
從未有一個人,這麼的玩弄他慕熙澤。
他斂著眸,以極其危險的目光盯著閃亮的鑽。
看來,他從來沒有看懂這個女人,她有著極深的城府,高超的手段,甚至迷亂三個男人愛上她,甚至,和冷以寒還有著一個所謂愛的結晶。
他笑了,將戒指扔到泥土中,在一片繁茂的綠色中,依然乍眼。
他站起身,跨著大步朝門外走去。
女人,沒這麼簡單!我慕熙澤,一定要親口聽到你的交代!
否則,不會放手!——
安若心下了山,還是到了慕梓風的醫院門前,坐在二人曾經遙望的白色長椅上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了天黑。
在她很冷的時候,慕梓風出現了,坐到她的身邊,脫下外套披上她的身,語氣帶著微詫,卻也帶著驚喜,「是在等我麼?」
安若心抬起巴掌大的臉,臉上瀰漫著痛苦與傷心,她抓住他的臂,牢牢的,緊緊的,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帶著乞求,「梓風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慕梓風低下頭,與她平時,望了半晌,忽而軟聲道:「若心,到我這裡來。」
她微聳著身子,渾身僵硬著,他忽而揚起長臂,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到我這裡來,我保護你。」
她的身子,不再顫抖,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的時光。
在自己最無措,最絕望的時候,出現的人,只有慕梓風。
在自己最需要幫助,最需要依賴的時候,還是只有慕梓風。
原來,在乎自己的,只有慕梓風,那自己以為從不存在的情感,早早拋卻掉的情感,卻不知在他心中早已開了花結了果。
「跟我走。」
慕梓風忽然在她耳邊,輕輕的,「若心,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