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養心殿的時候,已經是接近黃昏。
看見小唐還站在門外,傾城壓低聲音說:「先前有人來找過萬歲爺嗎?」
「惠妃娘娘走了之後就沒有人來過。」
傾城搖搖頭,推門進去,那人明明說的是要覲見萬歲爺,難道他沒找到地方。
看見司徒焱低頭坐在案前看奏章,他保持這個狀態常常都是一整天,臉上憔悴的面容讓她心痛不已,他是十足的工作狂。
沏了一杯茶,端過去,放在桌案頭上。
司徒焱正在低頭寫著什麼,知道是傾城進來,沒有抬頭,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傾城把原來的茶杯換下來,心想不打擾他,就轉身想送出去。剛邁出去兩步,就聽見「光當」一聲,是茶杯掉在地上碎掉的聲音。
「怎麼了?」傾城連忙跑回去,看見茶水灑落了一地,蹲下仔細的把碎片拾到托盤裡。
司徒焱用手撐著桌子,看見傾城蹲在地上弄碎片,笑笑說:「不小心打碎了。」
傾城放好,抬頭就看見司徒焱那張憔悴不堪的臉,放下托盤,握住他的手:「你先休息一下吧。」手上傳來一陣冰涼。
這次他沒有拒絕,順從的點點頭,傾城扶著他下來,向裡間暖閣走去。
兩人坐到床沿上,司徒焱疲憊的將頭靠在傾城的肩上,半響,他輕輕的說:「傾城你身上真軟。」
「你是說我胖嗎?」傾城笑著戳了一下他的腦門。
他低頭輕咳著,像是及其隱忍,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會額頭上就滲出一層細密的汗,對這種狀態,傾城不陌生,她甚至不敢說話,只是輕拍著他的後背。
過了一會,他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了些,睜開眼睛,看見傾城在那擔憂的看著他,笑了笑,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上次沒弄好,又犯了。」
這句話在傾城心中掀起巨大的風浪,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花花有可能又要經歷在後金大營那樣的生死。
「先回床上休息一下。」傾城把他扶回床上。
他又咳嗽了幾聲,一聲比一聲沉,傾城很怕再看見他吐血的樣子。
一會,司徒焱平穩了氣息,緩緩道:「我體內的寒毒,是出生就帶來的,聽說母后在懷了我的時候,中了苗疆的蠱毒,先生給她結了蠱後,我就出生了,本以為母子平安皆大歡喜,誰知道那蠱毒竟然是母子蠱。」
「什麼是母子蠱?」傾城打斷他的話。
「母子蠱就是若是不解蠱毒母體會死,那樣腹中的孩子也會跟著一屍兩命;若是解得了,母體會安然無事,但是毒性會轉移到孩子身上,這是最歹毒的一種蠱毒。」
「是誰給太后娘娘下的?」這人也太歹毒了吧。
誰知司徒焱不回答,反而笑笑,「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不提也罷。」
傾城心下也有些明瞭,在爾虞我詐,步步為營的後宮中,為了大權,下毒謀害皇子的戲碼實在是太多了。
「不提,不提了……」傾城喃喃的說,「去找先生來吧。」其實最近幾天她都沒有見過先生,千萬不要在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去雲遊。
「不要告訴先生,上次他盡力了,若是讓他知道我這麼快又犯了,他會失望的。」司徒焱淺笑著,靜靜的看著傾城。
看吧,這就是他,自己面對著生命脆弱的時候,他居然還想得到不想讓別人擔心跟失望。
「我……我去找太醫。」只要他的臉色一蒼白,傾城就忍不住會緊張。
「誰也不要驚動。」司徒焱拉住她,輕咳了一聲,「現在是非常時期,只是我沒想到回來的這麼快。」說完他就扭過頭去……
兩人之間只剩下靜謐,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傾城刻意看見他微微顫抖的肩膀,心底的酸澀就將她淹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她只要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她就會哭出聲來。
「不要那麼麻煩了。」司徒焱轉過身來。
「不麻煩,我會煮很清淡的粥哦。」傾城笑著,希望看起來自然點,而沒有哭過的痕跡。
司徒焱蒼白無色的嘴唇彎出一抹淺笑,點點頭。
傾城慌亂的走出去,抬頭看著那雕刻精細的梁頂,不讓眼淚滑落,現在還不是她哭的時候,花花還需要她。
輕車熟路的跑去御膳房,本來想親自下手,誰知嚇得御廚們跪了一地,罷了。交代好那幾樣清淡的小菜,還有粥品,傾城執意不肯走,因為她必須找一點事情可以幹,要不然她會胡思亂想。
被廚房的煙霧熏蒸著,流淚別人也不會看見。
她走過每天跑來廚房偷偷關注花花都在吃些什麼的艱難,她走過每天來廚房學做菜的無聊,但是,好像以後會有更多的未知等著他們。
良久,她想了很多。
「皇后娘娘,萬歲爺的粥膳準備好了,奴才派人送去。」
傾城拭了一下眼角,「不用,放著我來,你們炒辣椒了嗎?嗆得我流眼淚了。」一邊接過來,一邊尷尬的笑笑。
「辣椒?哪有?」胖頭大廚狐疑的看著皇后娘娘的背影,娘娘明明是像在哭的樣子。
端著托盤,急匆匆的往前走,她現在做宮女做的不亦樂乎。
聽見宮女叫了一聲:「貴妃娘娘。」
花兮顏從門口緩緩轉出來,一身素白緞裙,烏黑的髮髻輕挽著垂落在肩頭,美得像話中走出來的仙子。
想起上次她跑來找花花,說了那麼長時間的話,傾城心裡就怪怪的,看見她那種表情就彷彿感覺她總是在刻意隱忍著什麼。
「貴妃娘娘又大駕光臨了?」自己聽聽也知道此刻她的語氣有多麼怪異。
花兮顏突然停住腳步,愣愣的看著她:「錢傾城,你知道你有多麼幸運嗎?」
周圍靜謐的彷彿只剩下她兩人的呼吸聲,她突然笑了,是她從未見到過那樣的笑容,冰冷而又絕艷,平靜中帶著哀愁,「錢傾城你幸運到讓人嫉妒,讓人討厭。我嫉妒你,焱哥哥一說到你,就會眼神中露出溫柔,我討厭你,手裡握著幸福卻不知道珍惜。」
她怎麼不知道珍惜了?
她嘴角輕輕勾起,「你知道吧,焱哥哥是那樣愛你,你卻不信任他,那次……」
「兮顏!」身後傳來司徒焱的聲音,他走過來,向花兮顏笑笑:「來了怎麼不進去。」
花兮顏臉上露出慌亂的表情。
她剛才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