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涼說,可是自己無法袖手旁觀,因為她、萬競鵬、林琅三個孩子,曾是青梅竹馬的夥伴。他們親密無間地長大,度過了生命之初最純淨無暇的天真時光,製造了一樁樁交錯相生的回憶,哪怕那些光陰,被隨後湧來的風雲際會碾碎至渣、至塵。
關宅裡的人都知道,誰要在關大小姐發脾氣的節骨眼上,靠近她在半徑十米之類,絕對是自尋死路的做法。
所以關晴晴像中緯度的龍捲風一樣浩浩蕩蕩地撞開大門,一路帶翻桌椅花瓶各種擺設回去樓上自己房間,並摔上門之後,傭人們和一個司機——代凡,也只敢可憐巴巴惟恐被颱風尾掃到地趴在門框上「附耳魔嘶」。
半分鐘後,房間裡傳來異響,聽著像是關晴晴使勁在敲自己的筆記本,再過去半分鐘,那款今夏發佈不久厚度僅4mm的手提電腦,就從小姐房間窗戶飛出,逕直墜入下邊的水池,「轟」的一聲黑屏,燒掉了主板。
代凡跳下去把它打撈起來,拆開後拿電吹風一寸一寸地吹乾,吹到一半關晴晴氣沖沖地跑來,舉起筆記本摔在地上又補了幾腳,斷了那些「守財奴」想要修好它的念想……圍觀群眾都傻眼了。
「可是你裡面的數據……」代凡躊躇著說。
「有什麼可稀罕,什麼是不能再收集到的?」聽到「數據」倆字關晴晴明顯怔了一下,但豈肯讓旁人看透她一星半點兒的後悔。
幸好,至少早晨翻查電腦,未雨綢繆地把手機竊聽器對沈北熠的監控記錄都備份到了移動硬盤盒裡。
其實筆記本很無辜的,一切只因為關晴晴剛才安裝一個軟件,其間軟件提示:「電腦中已有的同類型文件比正在安裝的文件版本更新,無法覆蓋。」關晴晴的無名火「噌」的就竄了上來,熊熊燃燒焚燬了所有理智。
——就是這麼一個破軟件,也懂得喜新厭舊!這世界真他媽的亂了套!
但是第二天,代凡終歸還是把一個粘補得亂七八糟辨不出原始形態的東西送到了關晴晴面前,讓她看看能不能搶救出點什麼重要資料。想當然關晴晴凶了他一頓,說這種破銅爛鐵你也敢送到我面前,代凡灰溜溜地要拿走,關晴晴面無表情地叫他放下。
自己的感情何嘗不是這麼一個醜陋至極的「怪物」。
她將「它」送給沈北熠的時候,是嶄新而鮮亮的禮物,可是他並沒有珍惜和接納享用,任它寂寞地在流逝的時間裡蒙塵。再後來,一個叫做徐徐的女孩出現,沈北熠便將這感情乾脆地棄若敝屣,它被摔碎了,徐徐離開時,她默默粘好了它。她再接再厲將皮開肉綻的它送出,沈北熠仍是沒有接過,等到蘇寧涼出現,它再度被踐踏毀壞,自行裂開……還能像這筆記本一樣的被修好嗎,纏著滿身膠帶?關晴晴真的迷惑了。
關晴晴查看了竊聽器記錄,差不多已經猜到了沈北熠的做法,她就像熟悉自己一段肢體般的瞭解這個人。然後他卻並不屬於她,這是多麼殘忍,難怪得不到會有切膚之痛了。
當然是愈早出擊愈好,奪回主動權也容易,消沉完畢,關晴晴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祭出拿手絕活,親自做了一款慕斯,烤了過程最繁瑣的法式甜點蘇芙哩,裝扮一新地出門了。
自怨自艾只會釀造更大的失敗,如果你在錯過太陽時忙著哭,那麼月亮一樣會唾棄你後離你而去。成王敗寇,這世界準備了足夠多的鮮花和掌聲給Winner,卻沒有保留足夠多的同情給沉劍埋名的戰敗者。
沈北熠窩在沙發裡看電視,不遠處的客廳燈火輝煌,難得在這裡現身一次的母親顯然把應酬帶回了家裡。不知是哪位高官的夫人轉動手中的珍珠瓷杯子慵懶地說:「有品位的人會在哪裡度夏?當然是科羅拉多。」端著骨瓷杯的沈母不知隨聲附和了幾句什麼,客人掩著嘴誇張地大笑。
骨瓷杯,在沈北熠看來是一種礙眼的器物,全稱骨灰瓷杯,顧名思義,裡面除了石英還有動物骨灰。骨灰含量要達到40%才能成為優質骨瓷,把處於弱勢的其他被奴役生命的遺骨嵌在食具中賞玩,並稱其雅致、高貴,恕他無法理解。他也不喜歡象牙筷,皮草一類。
關晴晴偏偏就用一隻據說是英國皇家收藏品的骨瓷盤端來蘇芙哩,沈北熠一陣反胃,白了她一眼。
他橫眉冷對在她意料之中,無精打采的樣子倒是個意外收穫。關晴晴毫不在意地推開盤子,眉眼含笑湊過去,說的話卻像蛇嘴裡吐出的劇毒汁液。
「我都知道了,拜梁哲這個真相帝所賜。」為了對程咬金「聊表謝意」,關晴晴無非就是匿名發了體積近一個G的男人變性手術全程高清圖到他郵箱裡羞辱他。哦對了,那些血淋淋的圖片她先用代凡當了小白鼠,結果他愣是省了一天的飯錢,可喜可賀。
沈北熠譏諷地看她,就像在說對,是是是,你神通廣大唄。
關晴晴呵呵笑:「想不到蘇寧涼為了朋友隱私,就甘心被你誤會,就算因此讓你離她而去也不要緊呢!坦白說,你對她來說重要嗎?至少沒有她的狐朋狗友來得重要吧。」
沈北熠沒有理她,移開目光,裝作看電視裡的狗血節目,在關晴晴看不到的角度下,他的表情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臉上的虛張聲勢一下子垮了。
認識蘇寧涼之後,沈北熠喜歡上了步行。也許之前他不是不喜歡走路,而是無人可以相伴他在一條路上氣定神閒地走下去,穿過繁華,也不會被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勾去了三魂六魄,穿過落寂,也耐得住冷清——並且明白最好的交流就是心照不宣的沉默,一個眼神,舉手投足,已彼此懂得。
那天最後,熱烘烘的風將沈北熠和蘇寧涼吹拂,他們走過人行天橋,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像參天古木的樹皮。蘇寧涼捐出了剩下的零幣,她可不是在沈北熠面前裝好人博印象分,真希望他不會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