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不朽成沙漏 第1卷 第十三章2
    我和許子望都嚇了一跳,看著一個兩百多斤的老男人哭可不是什麼好事。老實說我第一次見到老爸哭,他哭起來相當嚇人,整張臉都是豬肝色,眼淚四處橫飛。我們趕緊跳起來送他回酒店,但以我們兩個力氣根本扶不動他,最後是酒保好心幫忙,才終於把他塞進了出租車。在出租車上他睡著了,到了酒店我們又將他搖醒,叫來了保安,三四個男人一起動手,才終於安全地把他送進房間。等忙完這一切我們都累得氣喘吁吁,我怕他半夜遇到什麼事情,坐在一邊不肯走,誰知道他睡得向死豬一樣,呼嚕聲猶如雷鳴。許子望問:「你待在這裡陪他嗎?」

    「我不知道,」我點了根煙懶洋洋地說:「待在這裡遲早要被吵死,要不我們出去再喝一杯?我知道樓下有間很小的酒吧。」

    他看了看表,說:「好啊。」

    才十點不到,酒吧裡正是熱鬧的時候。我們擠到吧檯上坐了下來,我說:「我覺得我爸是一個特別可憐的男人。」

    「為什麼?」他似乎很不理解。

    「一輩子都葬在我媽身上了,卻落得這麼個下場。」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許他樂在其中,」他說:「再說,一輩子還長得很,現在最多半輩子而已,誰知道以後還會遇到什麼事。」

    我意興闌珊:「估計也不會有別的事發生了,你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了。」

    他突然湊了過來:「老實說,他們當初為什麼離婚?」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當時我媽嫌我爸窮……」

    許子望愣了一秒,接著暴發出洪水一般的笑聲,他邊笑邊拍著桌子叫道:「你爸後來發財了她有後悔過嗎?嘖嘖,這世上還真是什麼事都有。你爸也真夠厲害的啊,竟然一路賺了這麼多錢!」

    「我經常都覺得不真實啊,那些錢就像是莫名其妙就出現的,我覺得總有一天也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別小看你爸,他身上有一種很難得的品質,那就是誠實和守信,這年頭,做生意都是靠這個。」

    我們瞎聊著這些事,漸漸喝完整瓶的威士忌。我大概有三分醉,許子望看起來似乎也不太清醒。我們說了些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忽然酒吧裡響起了熟悉的旋律,我頓住,血液像是停止了一般。

    是崔健的《花房姑娘》。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我明知我已離不開你,噢,姑娘……」

    許子望看了我一眼,大概也知道我在想什麼。我迅速站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結了帳稍後也跟了上來。我們走在路上,都沒有講話。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在北京是看不到月亮的,北京只有燈,數不清的燈,照亮了夜,光活生生地吞沒了星空,就像是一隻巨獸吞掉一隻雪白的兔子那樣。我走路有一些晃蕩,許子望突然伸出手拉住我。

    我在這時轉過頭問他:「喂,你可不可以親我一下?」

    他問:「親哪裡?」

    我指了指嘴唇。

    他猶豫了一秒,還是腑下身來。我閉上眼睛,靜靜享受那個吻。我敢說那一天我們一定都喝醉了,所以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來。

    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是我的初吻。我要到二十歲才有初吻,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跟程嘉南最親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接過吻,他只是吻過我的額頭。據少女雜誌上說,吻額頭代表純潔的愛,在我看來那卻只是刻意的疏遠。我很渴望某些激烈的情感,他卻不肯給我,連一個吻都不肯給。

    大概他根本沒有愛過我吧。

    而我想要的感情在另一個人身上得到了,許子望無疑是一個接吻高手,我笨拙的回應著。不久他放開我,低頭看著我。他的目光跟程嘉南是不一樣的,程嘉南的目光像夜幕,漆黑無比,能將人輕易地籠罩其中。許子望的目光卻更像是海,廣闊、溫和、深藍色。我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很緊張,連手指都僵硬起來。他大概也覺察到了,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指,衝我笑了一下。

    我們繼續向前走,他很小聲地問:「為什麼突然想要接吻?」

    「因為沒有體會過啊。」我說。

    「嗯?」他懷疑地看著我,我說:「是真的,他從來都沒有吻過我。」

    「你啊,」他說:「真的很傻。」

    「嗯。」我點頭。

    他停下來,我們又開始接吻。短短一段路程,我們總是走一會兒就停下來接一個吻。偶爾有經過的人看到我們,便吹起口哨來。我忽然覺得很開心,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他也抱住我,好久後才小聲說:「喂,喬寶路,不如我們交往一下試試看?」

    「嚇?為什麼?」

    「反正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既然都這麼可憐,不如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想一想。」我說。

    我們手拉著手走完了剩下的路,我們的手都很涼,就像兩個流浪兒一般。其實我們同孤兒又有什麼區別呢?在愛情的道路上,我們都是被拋棄的那一方。

    他把我送到酒店後離開,我站在走廊裡看著他走進電梯,門分開又合上,他留給我的最後的畫面是微笑。那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不同於程嘉南,程嘉南的笑容是粗獷的,他的卻是極其溫柔的,彷彿能令所有不美好的事物都美好起來。

    為什麼總是拿他與程嘉南做對比?我問自己。

    卻不是很敢去想答案。

    打開門,父親還在睡覺。我輕手輕腳地拉來椅子坐在窗邊,點了一根煙思索著究竟要不要跟許子望戀愛的問題。天漸漸亮了,我卻一點睏意都沒有。舔了舔嘴唇,他的吻似乎還在,老實說,有一點甜。

    很久之後太陽升了起來,看著那刺目的光線我突然想,或許我們這麼執著於過去是因為我們不敢正視現在。或許我們都是膽小的人,害怕再一次的失敗和悲痛。但如果不試一下的話,我們恐怕一生都要活在記憶裡面,被時間的齒輪碾碎,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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