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彭湃 第1卷 16
    「男爵K,願賭服輸。約大家出來玩的是你,現在出爾反爾也是你。耍我們嗎?況且,區區三十幾萬對你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我離家太久,身上卡上都沒錢了。」紀松冷冷答道。

    「哈哈,沒帶錢還敢來玩地下賭博……」譚少上前附和道,「紀松啊,這次我也幫不了你了。要不還是讓我來給你那有錢的老爸捎個信吧……」

    紀松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敢!」

    別人不知道,但我知道。紀松是不會去向他父親求助的,這對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譚少被吼得頓時語塞,立馬退開幾步不再說話,而是望向了君澤。很明顯,現在他們都是一夥的。而這夥人裡似乎也只有為首的君澤才有份量夠格與紀松較勁。

    沉默男子低垂的眼裡似乎流過一絲光:「我坐莊賭博還沒人敢不給錢就走。這樣吧,男爵K,我給你三個選擇。」他平靜地看向我們,沒有一絲情感:「三十萬。立刻打你父親的電話。或者,我怕你不能完整地走出去了。」這是威脅,危險、殘忍,毫無商量。

    他是認真的!

    我的胸口一陣冷冽。那一瞬間,我甚至錯覺自己能讀懂對方冷酷眼神中的意圖。君澤要的已不是區區三十萬,或者任何實質上的利益。而是紀松的傲慢和惡劣態度激怒了他,他要看他下不了台,或者讓他道歉求饒。但是我知道這亦不可能,紀松不可能向任何人求饒。

    「就憑你?」紀松冷笑道。

    「我憑我。」兩頭獅子互不相讓,對峙迅速鋪展開來。

    然而這個寂靜到能凍結空氣的空間裡我卻感覺君澤的氣勢明顯上升,他周圍那些仗勢欺人的富家子弟們已開始蠢蠢欲動,在他們眼裡我看到了一種小人得志的病態妒恨。那就是:不可一世的男爵K這次也終於要栽倒了!他們在等著,甚至迫切地渴望著。如同一群伺機待發的兇猛野獸,窺視著身負重傷的獵物,而這個獵物可能曾是打敗他們的首領。

    我快速衝上前去將他們擋開,接著一把扯下了左手腕的手錶朝君澤丟了過去。君澤敏捷地單手接住,開始懶懶地打量。接著他笑笑:「Glashutte Original的手錶,看起來有些時間了。大概,要五十多萬吧。」

    我搖搖頭:「這是我爺爺的遺物,不能用價值衡量的。」

    「你的意思是?」

    「算他今晚輸的那三十萬。」

    「喲喲……兄弟情誼,真是太感人了。」君澤嘲諷地拍手笑起來。

    這時被我護在身後的紀松卻吼了起來:「彭湃!我都說了不用你……」

    我迅速轉身一把將紀松摁在牆壁上,我單手鎖在他胸前,狠狠地直視他的眼,近到可以感覺彼此的喘氣。紀松身體因被重重砸下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他也那樣看著我,直到呼吸漸漸勻稱。

    最後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閉嘴。現在,由我保護你。」

    那一秒,他皺起的眉頭更多變為了震驚。

    紀松一定諷刺地想到年少時自己的那個諾言吧,他說過會保護我。而現在那個一向柔弱內向的人卻口口聲聲喊著要保護他。此刻他的眼裡流轉著複雜的光澤,欲言又止,最終隨著鬆弛而柔軟的表情沉默了。

    接著我轉身。

    「好好保管,我會要回來的。」

    「彭湃麼?」君澤饒有興致地重複著我的名字,微笑說,「隨時恭候。」

    從酒店走出來後,紀松精神恍惚地跟在我身後,於是我上前扶住他,將他帶回了自己車上。

    「我送你回家。」我啟動了引擎。

    「別……」他沉沉地躺在了後座上,支起手臂擋住了雙眼,「我不想回家,隨便去哪都好。別讓林曖看到我這個樣子……」接著我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那一秒,我看著反光鏡裡單薄而疲憊地紀松。往昔這位強大到讓人羨慕的朋友,此刻卻無助寥落一如孤獨的兒童。是否他還是信任和依賴我的?否則為何永遠只肯讓我目睹他最脆弱的時候。

    我先給林曖打了個電話,讓她別擔心。然後漫無目的地開著車,最後路過海灘時還是決定停下。

    已經是夜晚,後座上的紀松沉沉睡去。他睜眼醒來會原諒我嗎。他會一直記得我給予他的那份傷害麼?就如他一直記得自己說要保護我的諾言。

    我深深明白,執著的人總是會將愛與恨一起銘刻在心裡。

    我獨自一人下了車,潮汐伴隨著迎面的海風朝我打來,一波又一波,我微微瞇著眼,將鞋襪都脫了,任由腳板踩在柔軟的沙裡。臨近海邊時我靜靜坐下,對面能清楚地看到鼓浪嶼。

    就那樣怔怔地望著,回想小時候第一看到彼岸的風景時還以為那裡一定是連我想像都不能觸及地美好境地,因為它隔著那麼寬的鷺江啊,那麼遙不可及。後來長大些了跟著父親過去才知道那邊的風景雖然美好,卻也不過如此,同樣沒有精靈和小矮人,也沒有爬滿荊棘的古堡和浪漫的童話小屋。此刻記憶深處那份小小的失落卻莫名纏繞在了心頭。

    原來長大了,懂了,也不過如此。

    我一直看著,直到腥鹹的風吹著眼睛生疼幾近流淚,身後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身影靜靜坐在了我身旁。

    是紀松,他已睡醒了。

    「醒了?」我輕聲問道,在此起彼伏地海浪中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嗯,好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刺眼地夕陽讓他皺了下眉,接著他偏頭看向我補充道,「居然還是在你那輛破車裡。」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

    「你爺爺的手錶不要緊麼?我記得八歲那年在他的葬禮上,你可是哭得死去活來跟個怨婦一樣。現在倒好了,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他唯一的遺物當贖金賠了?」

    「我會要回來的。況且,爺爺生前一直告訴我,無需過分留戀已逝的時光,更應該珍惜眼前的事物。」

    「是麼?」他反問著,眼神渙散地看向遠方。

    短暫地沉默。

    「紀松,你還在生我氣麼?」終於,還是問了。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此時他的臉平靜得如同一潭被月光沐浴的湖水:「嗯。生氣。不過是在跟自己較氣。因為我發現自己在知道最好的兄弟背叛我後居然一點氣都生不起來,真是奇怪啊!我甚至連掄拳去揍他的想法都沒有。DAMN!」

    我一愣:「為什麼?」

    「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但是就是這樣,就算你搶在我前面得到了我喜歡的女人,就算你還一直沒有告訴我而任憑我像個傻瓜似的追求她,就算這樣,還是沒辦法去恨你啊。」他笑了,疲憊而真誠。

    「我並不是想欺騙你。」我仰頭看向海平面,並忍了酸澀的眼睛,不知道該對紀松說怎樣的話,畢竟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知道你這個人啦,反正一切都擺在心底,又總是為這個著想為那個著想,做什麼都放不開手腳。哈哈。」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通常為了讓我男爵K好下台,你現在是否還應該對我說點什麼?」

    世界的轉動戛然而止。

    「對不起。」這句話是發自我內心的聲音,我終於說了。

    「哈哈……」他終於釋懷地哈哈大笑起來:「算我原諒你了!」

    夕陽下的海灘上,兩個並肩而坐的少年終於一起笑了。接著伸出右手默契地對擊了三下。那代表著友誼的堅不可摧。

    「你要照顧好安以陌,她是個好女孩。」笑完後,紀松說道。

    「我明白。」

    「還有,彭湃。別以為我就這樣認輸了。以後的日子,我還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次讓她轉變心意的機會……」他想了想,「我們打個賭吧。如果安以陌被我追到了,那麼作為補償我會賠你一塊錢硬幣。」

    「好,那若你輸了呢?」我問道。

    「那就罰你照顧她一輩子。」他笑了,他的表情沒有了陰霾,是如同午後陽光般純粹而乾淨的笑容。

    第二天在圖書館門口撞見了並肩走出來的安以陌和張漫莎。小莎正挽著安以陌,見我後滿臉笑容的打招呼。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精力充沛。

    「真是巧呢。我和小陌正要找你呢,結果你自己出現了。」

    「找我?」我看向安以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以陌點點頭:「其實,小莎有事想拜託你。」

    「說吧。」

    小莎羞澀地笑笑:「其實,那個……我明天晚上有個朋友的舞會。我那些朋友都想見一下傳聞中的男爵K。哎呀,別看我啦……不是我,是我那群朋友的意思……」她揮手解釋著,越解釋便越暴露了自己的心意,「總之,希望你能打個電話幫我約下。」

    「你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喔。」安以陌調皮地笑起來,「剛剛是誰說想找男爵K當舞伴,這樣在朋友面前一定拉風極了。又是誰說喜歡男爵K很久很久了……」

    「啊,小陌你個臭女人,真討厭。」說著,兩個女孩打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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