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作為大欹國帝王一大都會,百府千衙,三衢九陌,到處是奇技淫巧之物,到處是衣冠禮樂之流,金碧恢弘的皇宮又連綿其中,真是說不盡的繁華,享不盡的快樂。
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中,楊劼無精打采地走在回客店的路上。
都城的秋天來得比南州早,白天還帶著幾分暑意,晚間卻絲絲的涼。眼看太陽快西沉,那股涼意又幽幽漫漫的上來,楊劼撫了撫單薄的外袍,不禁加快了腳步。
身上的那件披袍早就被他送進了當鋪,這是他帶出來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他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前路迷茫似乎沒有盡頭,他簡直要絕望了。
打聽了整個夏天,沒有紫錦樓的下落。
甚至問起宣平三年的事,被問者都紛紛搖頭。遑論先朝本是大忌,觸及在位的統正皇帝更會招來殺頭之罪,誰敢?
楊劼剛跨進客店,裡面的老闆娘笑著打招呼,「楊公子,這麼早回來了?」
因為涉世淺薄,楊劼在都城用的是真名。沒過多久便後悔了,他生怕太守府的人尋找到他。老闆娘朝他盈盈笑著,他連忙垂下眼眸,支吾一聲便上樓去了。
夜裡正在月光下看書,老闆娘進了他的客房。她親自插上新燭,房間裡亮起來,楊劼看見久違的燭火燃燃,在自己的眼前搖曳不定著。
老闆娘疼惜道:「你這樣看書,把眼睛都看壞了。還沒打聽到紫錦樓下落嗎?」
楊劼道了謝,走到圓桌旁坐下,燭光燃映著他清秀的面龐,顯得五官稜角分明卻柔軟,含著少年明亮的光輝。
老闆娘好半晌才掙脫恍惚,抬指撫摸楊劼的發縷。楊劼慌忙側頭避開,老闆娘癡癡地湊了上來,「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你爹娘是什麼人?」
「我爹娘早死了。」楊劼敷衍道。
老闆娘趁勢輕打了他一下,嗔怪道:「我料準你拿這話搪塞我,把我當外人看,討厭。」
楊劼不再理她,自顧看著書,老闆娘沒話找話的搭訕,「有媳婦了吧?」
「有。」楊劼不耐煩與她糾纏,將書一放,「天已不早我要歇了,你出去。」
老闆娘臉上的笑意頓然消失,惱羞道:「呦,好大的少爺架子,好像被人伺候慣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窮酸樣!你可是欠了半月的房錢,要不是我憐憫你,早就被我當家的趕出去了!限你三日內還清,不然給我走人!」
說完,老闆娘白了他一眼,扭捏著腰肢走了。
楊劼吹滅了蠟燭,一甩手走到床畔的木榻上躺下。抬眼望著寥落的星空,月亮像個巨大的銀盤高掛在天邊,窗內冷光萬傾,他孤寂的心情就像這清寒的月。
再過半月就是南州的藏勝會。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和阿梨、還有伍子穿梭在人群裡。十里河堤煙霧溟濛,阿梨綻開孩子氣靈動的笑臉,拉著他不停的走,一雙清亮的眼睛閃耀著,瞳孔分明,笑聲清脆……
「阿梨……」
迷濛中他喚著她的名字,翻了個身,終於睡過去了。
第二日楊劼照常起來,天色晴朗得讓他暈眩,從窗內望去,都城大得似乎沒有邊際,他歎了口氣,無端端地又添了幾分憂鬱。
他下樓出發,老闆娘正坐在櫃檯內,看見他照例笑著打招呼,「楊公子又早出去了?」
楊劼習慣了她忽冷忽熱的,照樣淡淡應了聲,沿著大街朝北邊走。
都城的北面是皇城,一條寬闊的青石御道將皇城隔了兩半。這裡多是衣著光鮮的王孫貴族,寶馬珠駢來往不斷,就是風景也是幽雅宜人,高樓殿簷掩映在繁花深處,黃鸝唧喳啼鳴著飛過琉璃高牆。
這種地方普通百姓是不敢過去的,楊劼縱是長在太守府,也不敢私闖皇城禁地,可是這日鬼使神差的,他偏偏多走了一段路。
轉過一條幽靜的巷道,就是皇家御苑。灰牆雕磚頂翹飛簷,恍如仙境一般,各種名花異草從牆內探出頭來,朱漆大門的角簷下,有鎧甲侍衛無聲地拱立著,森然莊嚴的架勢讓楊劼終是停駐了腳步。
抬眸望著飛翹的簷角,一個念頭在腦海湧現,裡面是否有紫錦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