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縷夜風透窗而進,吹熄了床邊的孤燭。阿梨臨窗而立,想著已過十天,伍子應該出發去都城了吧?
觀香樓裡燈火矇矓,每個亮著燭光的花房深處,有多少暢飲歡歌?那些成雙成對的,都嬉游在鴛鴦暖被裡翻雲覆雨。而在樓裡的每個夜晚,阿梨都是數著更鼓聲,在思憶中度過。
一次次地回想,她與楊劼之間的千般親暱,雖然短暫,足夠讓她細細品味。她倒在床上,輕撫身上的寸寸肌膚,蒼穹下的星月都羞去了光亮,淺蒙的紗透撒進來,彷彿楊劼溫熱的手掌在游離,她瞇起眼迷醉了,伴隨她的只有口中吐出的輕喃聲。
尤在神思夢遊,全身又被一種難耐難忍的燠熱煎熬著,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阿梨一驚,睜眼看原是鴇母。
「阿梨,芷媚指名要你過去伺候。」鴇母眉開眼笑,乾瘦的手指在阿梨袒露的大腿摩挲,嘖嘖稱讚,「多細白的皮膚!芷媚向來清高,還真沒讓她看上眼的,倒對你另眼相看了。阿梨,乖乖地聽她的話,把她的本領都學到手。」
阿梨半懵懂半迷糊地跟隨鴇母走,轉過長廊,又到了另一個境地。這裡收拾得與別處迥然不同,門外名花鋪地,花時絢爛若錦,一帶梅花式樣的欄杆都是朱漆畫成。藉著從半掩漏窗灑出來的燭光,芷媚伶俏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行來,飄渺有若從畫中出來的仙子。
面對神靜氣閒的芷媚,阿梨的心突突地跳起來,感覺自己簡直俗不可耐。
芷媚含著一抹淡薄的微笑,望住她,「阿梨,剛才我的絲帕吹到欄杆那邊去了,你去給我拾來。」
阿梨應了一聲,見絲帕掛在懸簷下飄動,中間正好隔了欄杆。正要爬欄過去,芷媚叫住了她,「不許過欄,你就這樣用手把絲帕拿下。」
阿梨不明芷媚用意,但也乖乖伸出手,卻又夠不著。於是整個腰肢靠著欄,後仰著,一把將絲帕取了下來。
芷媚滿意地微笑,對鴇母說:「好個小蠻腰,果然纖若柳擺春,把她交給我吧,我教她浣紗舞。」
鴇母滿面春風地應道:「跟了你,那是阿梨的造化。阿梨,快來謝過芷媚姑娘。」
芷媚的聲音如鶯聲燕語一般好聽,阿梨從詫異中緩神,明艷照人的芷媚,清麗入骨,連月亮都被她比下去了。她始終不能明白,芷媚與她素不相識,為什麼偏偏會中意她呢?
直到後來她們熟悉了,芷媚告訴她,那日她無意從花廳仰望,病後的阿梨懶洋洋地坐在迂廊裡,她的面色端凝,周圍的景致絲毫與其無關,眼裡是落寞到極致的傷痛。
隔著光影,阿梨就是碧水芙蕖娉婷濯波,芷媚彷彿看到了初進青樓的自己。
緊接著與冰藍的那頓廝打,芷媚又看見了阿梨強硬的一面,這是柔弱的芷媚缺少的,於是她對阿梨更加注目了。
遇到芷媚這樣的貴人,阿梨有了好造化,除了伺候芷媚,阿梨天天照芷媚的吩咐勤功練舞。好在她天資聰慧,沒有幾天就領悟了《浣紗舞》的要領。
芷媚是名霸一時的紅妓,她的絕艷是高高在上的,在脂香粉膩中,她是所有男人注目的中心。許多客人慕名而來,只為聽她說話,看她輕舞一曲 。每當這時,芷媚的臉上是滿滿的沉靜,她含笑與他們周旋,委婉卻不招惹,讓客人沒任何的不妥。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芷媚褪盡一身脂粉,披散開烏黑發亮的長髮。金籠爐裡熏起一縷沉香,她的瘦影倚窗獨坐,面容略帶惆悵,似乎裝有滿腹心事。
阿梨遠遠地望著她,美艷的芷媚也有孤棲寂寞的心境吧?這個時候,她也會想起自己的少爺,心裡也有了幽怨幽涼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