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給我裝蒜!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昨天餐廳裡的那個女孩是不是你指使她去勾引陳信榮的?」
原本她並不知道當時他也在那家餐廳裡,是後來方克強去上洗手間時,看見那女孩居然跟徐捷安他們在一塊,因此今早到雜誌社時才告訴她這件事。
依據過往的經驗,她不用想都知道,昨天那個女孩會突然跑來要簽名,八成是出自他的主意。
「不是。」徐捷安一口否認。他當時只不過是跟Amy打賭,說她絕對要不到陳信榮的電話,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Amy才會毫不遲疑的跑去陳信榮那邊。
「你還不承認?方克強都說他看見那個女孩跟你們在一塊了。」
「她確實是跟我們在一塊,但我沒叫她去勾引陳信榮,是她自己想要簽名,才會過去找他。」
「徐捷安,你再狡辯也沒用,我知道一定是你唆使她去的。我到底跟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一再破壞我的好事?」她憤怒不已的指控。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她跟誰交往,沒多久一定會被他從中作梗而導致分手,她真的再也忍無可忍了,今天非跟他把話說清楚不可。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的媽媽還是好朋友,我們之間哪來的仇?紫文,妳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他一臉無辜,對她的指控彷彿完全不明白。
「最好是我誤解你啦!」她將他過往所做的劣行一一道出來,「國中時,我向何輝揚告白,結果你竟然誣賴我是在利用他來接近你;大學時,我跟同學的哥哥交往,你卻散播謠言說他是同性戀,想利用我來掩飾他的性向,害我跟他大吵一架而分手;還有前年,我跟一個大學講師交往,結果你竟然跟我媽說他結婚了,還有兩個小孩,害我媽反對我們在一起。」
「他確實是有兩個小孩不是嗎?」除了結婚這點之外,他並沒有說錯。
「但是他並沒有結婚啊!而且那兩個孩子也不是他的,是他哥哥留下來的雙胞胎女兒。他哥哥和嫂嫂不幸在意外中過世,他只是代替他哥哥照顧她們。」讓她最氣的就是這件事,那麼好的一個男人,結果卻因為這樣的誤會,害他們兩人之間產生了裂痕,無法再繼續走下去。
面對她的指責,徐捷安輕歎一聲,語重心長的開口,「紫文,妳還不瞭解我的苦心嗎?」
「你有什麼苦心?你根本是以拆散我的感情為樂!」穆紫文思及過去的種種,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她怒火中燒的瞪他,「我到底哪裡得罪你,讓你處處跟我過不去,破壞我的感情?」
「紫文,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在替妳考驗這些人值不值得妳愛。得到的結果妳自己也看到了,一點點誤會就分手,妳不覺得這樣的感情,未免也太禁不起考驗了嗎?」他慢條斯理的解釋,眉峰微蹙,露出一副用心良苦的神情。
「我的感情用不著你來考驗,我想愛誰也跟你無關,以後你再敢破壞我的感情,我絕對饒不了你。」說完,她隨手拿起他書桌上的一隻杯子,往地上用力摔碎,宣示自己的決心。
徐捷安低呼一聲,垂眸看著地上的碎片,「啊,那是我媽最喜歡的一個杯子,是我爸生前送她的。」
聽見這句話,穆紫文登時斂去怒容,慌張的看著那只被她摔成碎片的杯子,「這是你媽最喜歡的杯子?怎麼會放在你的書房裡?」
慘了,她竟然摔碎了這麼有紀念價值的東西,等一下要怎麼跟徐媽媽交代?
「她剛才用這個杯子泡了杯熱可可給我。」
「那……不然我再去買個一模一樣的杯子賠你媽。」說著,她連忙蹲下身,想撿起碎片拼湊出杯子的圖案。
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這是我爸親手做的,妳要去哪裡買一模一樣的?」
「你爸親手做的」那不就沒得買了?她忍不住有些著急,「那要怎麼辦?你媽要是知道杯子被我摔碎了,她一定會很難過。」
她知道徐爸爸生前和徐媽媽很恩愛,兩人總是同進同出,所以當兩年前徐爸爸因心肌梗塞意外病逝時,徐媽媽一度悲慟欲絕,直到她接替丈夫的工作,擔任「天河生命禮儀公司」的董事長後,才開始慢慢再振作起來。
此刻,穆紫文後悔死了,剛才她幹麼那麼衝動?什麼不好摔,偏偏摔破了這只杯子。
擔心她割傷手指,徐捷安從她手裡接過那些碎片放在桌上,安慰她,「妳不用擔心,我媽很喜歡妳,她不會生妳的氣。」
穆紫文當然知道以徐媽媽的個性不會責備她,可是她自己會過意不去。她相信這個杯子有著特殊意義,就這麼摔碎了,徐媽媽一定會很捨不得。
她下意識的輕咬著手指,思索著有什麼辦法能夠彌補這個過失,眸光不經意的一瞟,瞅見他桌上的另一隻藍色杯子。
她伸手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眼後,又覷向他,陰惻惻的開口道:「徐捷安,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個真的是我爸做的。」看著她手裡拿著的另一隻杯子,他薄唇咧出一個無辜的笑容,「只不過我爸不只做了那一個。」他真的沒騙她,他只是沒說有一陣子老爸迷上陶藝,一連做了幾十個杯子。
放下杯子,穆紫文怒極反笑,接著她冷不防抬起腳,狠狠朝他腳背用力踩下去。
她的動作太快,他來不及躲,只能齜牙咧嘴的低呼一聲,彎下腰撫摸著被她踩痛的腳背。
「徐捷安,把我當白癡耍很好玩嗎?我鄭重警告你,下一次你再敢破壞我的感情,我絕對、絕對會把你揍得再也爬不起來。」冷冷的撂完話,她拉開書房的門大步離開。
不久,顏玉竹打開房門,看見坐在布沙發上揉著腳背的兒子,發出一聲歎息。
「捷安,你怎麼老愛惹紫文生氣呢?」她不是有意要偷聽他們的談話,而是剛才端八寶粥要送進來時,在門口不小心聽見了他們的爭吵。
徐捷安抬起頭對母親笑了笑,「我是在幫她,是她不識好人心。」
顏玉竹坐到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捷安,你若喜歡人家,就直接跟人家說清楚,用這種方式,她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他一口否認。
「你別嘴硬了,媽看得出來你從小就很喜歡紫文,所以才老是愛逗她。」自己生的兒子她很清楚,捷安不喜歡那種太溫太軟的女孩,而是喜歡有個性又直率的類型,所以從小就特別喜歡跟紫文玩在一塊。他高中前都跟紫文處得還不錯,但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兩人似乎扯破了臉,每見一次就吵一次,令她頭疼不已。
不過,剛才聽見紫文在書房裡說的話,顏玉竹隱約明白了原因,似乎是因為兒子常常破壞人家的感情,兩人才會結下樑子。
「那是因為她好像鞭炮一樣,隨便一點就劈哩啦的炸起來,很好玩。」徐捷安輕笑的說。
知道要心高氣傲的兒子坦承自己的心意很難,顏玉竹也不逼他,只是柔聲勸道:「你不想承認喜歡紫文沒關係,不過你再這樣ㄍㄧㄥ下去,不肯坦率的放手去追求她,媽媽怕你真的會錯過她。」說到這裡,她起身溫柔地揉揉兒子的頭髮,「捷安,一個人一輩子真心喜歡的人沒有幾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己好好想想,什麼才是你最想要的。」語畢,她離開書房,給兒子一個安靜思考的空間。
母親出去後,徐捷安起身走到陽台,看著住家對面的那一戶房子,穆家母女曾在那裡住了十幾年。
他悠悠回憶起穆紫文國中時,有一天晚上站在窗前,不停的反覆說著—
「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好嗎?」
當時,他的房間就對著她的房間,兩人的窗戶也相對,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還沒睡著,隱約聽見了她說的話。
那時,他以為她喜歡的那個人是自己,為此興奮了一整個晚上,因此當第二天看見她告白的對象竟是他的好友時,他的反應才會那麼激烈,完全無法接受。
後來,她氣沖沖的跑來找他,要他去向何輝揚解釋清楚,他拒絕了,還嘲笑她一頓,導致她對他很不諒解。然而,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她喜歡的人會是何輝揚,而不是他?
年少時他不懂自己的心情,面對她時總把姿態擺得太高,之後等弄明白了纏繞在心頭的那些絲絲縷縷的情愫時,想要挽回卻已放不下身段、拉不下自尊。
這些年來眼看著她喜歡過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他只能默默的忍受,讓苦澀的嫉妒啃蝕著他的心,而後,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她的戀情。
其實他剛才並沒有騙她,他那麼做的目的,有一部分確實是想替她測試那些男人,看看他們是否真的值得她所愛,結果得出的結果是,那些人都不值得。
不過屢次從中破壞,再被她興師問罪,他也厭倦了這樣的日子。
媽說的沒錯,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若不想辦法改變眼前的關係,她只會離他愈來愈遠……
富星雜誌社穆紫文拿著剛被分配到的企劃稿,一臉肅穆的走進總編辦公室。
來到辦公桌前,她看了坐在桌後那名膚色白皙、長相偏陰柔的男子一眼,直截了當的開口,「總編,我想換別的採訪。」
「為什麼?」顏令權抬頭看向她問。
「我今年犯太歲,不適合去那種晦氣的地方採訪,會犯煞。」
「你信這種事?」顏令權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細長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她。
不怕被說迷信,穆紫文用力點頭,「信。」
「這種毫無根據的迷信你也相信?」他懷疑她只是以此當推拒的借口。
「我從小信到大,所以這個關於殯葬業的採訪,總編還是找其他人去吧。」家裡有一個靈驗到不行的烏鴉嘴姐姐,早令她對這方面的事深信不疑。
見她態度堅持,顏令權取下眼鏡,抽了張面紙慢條斯理的擦乾淨,再戴上時,他開口的語氣已和緩不少。
「紫文,老實說我們雜誌社裡,我最欣賞的記者就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你文筆犀利,具有強烈的渲染力,常常能引領讀者的情緒隨你的報導而起伏,這個重要的採訪我當初也是考慮了幾個人,最後才決定把它交給你,因為我相信除了你,不會有人能把這個採訪做得更好。」
突然被這麼誇讚,穆紫文一時有些錯愕和飄飄然,畢竟讚美的話誰都愛聽,尤其這些話還是出自富星雜誌社的總編之口,意義更是非比尋常。
她還來不及開口說幾句客套話,便聽見他接著說:「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交回採訪稿,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來找我討論。需要人手支援,也儘管要求沒關係。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下意識的搖頭。
「那就出去吧。」鏡片後的眼底掠過一抹精光,顏令權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愣愣地走出辦公室後,穆紫文神智突然清醒過來,低頭看著還拿在手上的那份企劃稿,頓時有種上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