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連撲到他懷裡,我都做不到。
來開門的並不是他,而是他那個很嚴肅而有存在感的媽。
「阿姨……呃……伯母……請問謝昕濤在麼?」我硬擠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小心翼翼。
「他不在。」
「呃……」
「你進來吧。」謝媽媽果然是見多識廣的人,完全看穿了我對她說的謝昕濤不在家充滿了不信任,不但大方地讓出了門口讓我看清楚確實沒有人的室內,還乾脆從門邊的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我正好也想和你聊聊。」
我坐在沙發上,真正體會到了如坐針氈的感覺。
謝媽媽並不嚴厲,卻感覺很嚴肅。而且不需要很敏感,也能夠完全感覺出她對我的不喜歡。
所以為什麼要讓我進來,要和我談什麼,我大概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反正我絕對不會和謝昕濤分手,我一定要和他一起離開這裡。
「他去幫我配中藥了。年紀越大身體就越來越不好。」謝媽媽把冒著熱氣的茶放在茶几上,在我身邊坐下來。
我垂下頭,不出聲。聽著電視機的音量被她調低,再調低。
「上次你說,你才16?」
「嗯。」
「謝昕濤說,他要帶你走。」
她語氣裡很是平靜,卻讓我有了莫大的驚訝——謝昕濤這傢伙也太坦白了,這樣哪裡還能走?就算我是他媽媽,也一定會阻攔我們終結我們的計劃的啦。
「我們……我……」
「我不反對。」她的聲音大了一點,但並不高亢。
我抬起頭,想要努力掩飾的驚訝也許並不成功,但已經顧不上管:「不反對?」
「其實我反對也沒有用,對吧?」她笑了笑,看著我,「但是我希望他能想一想,你也想一想。你還沒有成年,他雖然在醫院實習,但是也不過還是個學生,你們想過怎麼生活下去嗎?」
「沒有。」我低下頭,小聲說。
「餓死大概不會,雖然社會上稍微好一點的工作總是要看文憑看資歷的,但是只要有勞力,是餓不死人的。不過你想想現在的物價、房價,一直在上漲的生活水平,我很清楚謝昕濤的性格,他雖然能吃苦,但絕對不是一個冒險型的人,不適合做生意,如果在醫院繼續工作下去,他應該會順利地過完一輩子,還過得不是太差,但如果離開這個環境,就很難說了。」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們有愛情。但是你還小,你不知道,有時候,愛是很困難的。看上去很簡單,其實意外的複雜。」
我原本複雜煩亂找不到出口的情緒,在她這樣輕緩而推心置腹的話語裡,漸漸安靜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如同黑暗一樣逼近來,壓迫著呼吸的現實。
是怎麼去描繪,都無法肯定的,看不見的未來。
「並不是只是因為謝昕濤是我兒子,所以我在欺騙你,嚇唬你,不要看現在有錢人越來越多就覺得生活很容易。你忍心讓他去用體力換錢,留在社會的最底層嗎?他呢?他忍心看你跟著他吃虧,本來能享受到的一切都變得只能羨慕別人享受嗎?」
我咬著唇,眼眶酸痛。
「我知道用盡一切力氣也要和對方在一起,即使用全世界去換那一個人也無所謂的感情,是很深的愛情。」謝媽媽歎口氣,「但是愛並不是只有這樣一個方向的。為了對方犧牲,如果對方幸福自己可以痛苦可以奉獻,可以忍耐可以放手,這也是非常重要的。」
我抬起頭,看著謝媽媽的眼睛。
那根深蒂固的嚴肅感和方正感依然存在,她並不是一個讓我感覺到慈祥和藹的長輩。但無可否認地,她說的話,動搖了我的想法。
我曾經最嗤之以鼻覺得最虛偽的為愛而放手的論調,她說出來,卻讓我無法動彈,無從反駁。
我伸手,從茶几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了紙巾,把眼淚鼻涕全都釋放出來,然後扔進了垃圾筒。
轉眼間,窗外寒冷的夜雨變成了銀白色的雪,飄落在異常寧靜的夜晚。
謝昕濤回來的時候,謝媽媽已經離開了。
看到我,他倒是也沒有太多奇怪的表情,走進來,把手裡提著的紙袋放在桌上,然後一副故意賣萌裝可愛狀揮著手:「嗨~女朋友~」
「你居然給我關機!」我看著他,指控著。
「沒電了嘛。」他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一點也沒有因為這樣而內疚的姿態,「借了別的電話打你手機又一直沒有接通,我還想我家女朋友的無定向失蹤傾向是不是又浮現了呢。」
這傢伙,別的不會,每次戳我心窩總是又快又狠又準地永不落空,我毫不留情地揉捏起他的臉頰:「情人節我敢失蹤麼,失蹤了你還不砍死我!」
「我才不會。」他任由我揉捏拉扯,毫不反抗。
「喂,情人節耶!你就不怕我劈腿把你踩成二號船啊?!」
他看著我,眸子裡都是真實:「我相信你。」
這傢伙。
是誰給了他,輕易就能讓我的心感覺到暖洋洋的能力呢。
我伸長手臂,環住了他,緊緊地擁抱。雙手合抱成圈,人生就變得真實而圓滿。
只要跟他在一起,心就踏實而溫暖安全,就能夠面對所有的空洞和驚慌。
只要,是他。
我一說餓了,男朋友君就乖乖地給我做飯去了。
原本我是想說吃個泡麵算了,怎麼說我現在也是一風雲人物,被警察惦記著呢,吃泡麵比較應景,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被冷風用力搖擺的悲壯氛圍。
但是我家這只男朋友對所謂的「健康營養學」的堅持真是純粹得很驚人。
於是情人節的夜晚,我的節目不像去年在銳舞Party裡死命地扭,間或調戲一把DJ;也不像前年和李卓一起high著電音搖滾趴喝到掛;還不像前幾年和小惟溫馨共度KTV之夜,而是坐在男朋友家的沙發上,看著他熟門熟路地為我做飯。
真是一幅花好月圓琴瑟和鳴的和諧畫面啊。
唯一不和諧的,只是我的腦子裡,一直在刀光劍影地開戰。
交戰雙方當然是A,私奔;B,不私奔。
到底奔不奔,這真是個問題。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