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跟鄭年一起上學,總是他幫她背書包牽著她的手,他大了她兩歲,儼然就是個哥哥的樣子,有小男孩揪她的辮子扯她的裙子放了毛毛蟲在她的文具盒裡,她都會去跟鄭年告狀,鄭年替她教訓那些男孩的時候,他們都會唱:「小小子兒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要媳婦幹嗎啊?點燈,說話兒,吹燈,做伴兒, 明兒早晨給你梳小辮兒!」
她去問媽:「媳婦是啥?」
蘇薇笑著說:「媳婦就是好朋友,你願意做鄭年的媳婦嗎?」
她揚起小小的面孔,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大人們都笑了,鄭年也笑了。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他就像是一個哥哥,她依賴他,敬仰他,其實也是喜歡他的。他們就像是親人一樣的熟悉,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的自然,直到蘇薇說要讓他們訂婚,那種感覺突然變了味。
當記憶零星地撲面而來時,她覺得自己陷入一片迷霧中,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這一次鄭年探親回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坦然地面對他了,今天她看到了莫遠和姜小青,他們之間那種渾然天成的親密和眼神中自然的情愫才是喜歡吧!
一輛自行車突然橫陳著攔在她面前時,詫異地抬起頭,看見秦浙單腳撐著地立在面前,一盞路燈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是落拓直白的眼神。她不由地笑了:「這麼晚了還出來瞎溜躂?」
「那你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秦浙也笑了。吃過晚飯他畫了一會兒畫,速寫本裡勾勒出來的竟然是她的樣子,心裡的某一處好像被一雙無形地腳緩慢地踩了過去,思念的情緒就漫了上來,他就這樣騎著單車出來,騎到了她家附近,卻沒有料到會正好遇到她。
「散步!」她說。
「上來!」他努了努後座,她什麼都沒有問直接坐了上去。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她的面前已經越來越自然了,不再驚慌失措,不再不知所措,甚至也能接住她的目光。即使每每與她的目光對視的時候心臟的位置就會傳來砰砰的聲響……現在,他們會聊天,會一起爬山一起游泳,會去學校幫忙做黑板報,會吃同一根小棍,也會在她惡作劇樣揉亂他的頭髮時,幸福地望著她微笑。
他們是真的熟悉了起來。
「坐好了!」他稍稍扭過頭衝她說。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就緊了一下。他鬆開手舉起來,朝著一個下坡衝下去,風在他們的耳邊嘩嘩地掠過去,路邊的那些雜亂零星的聲音也掠了過去,只有輕盈的心情在月光下蕩漾。
「我請你喝汽水吧!」她在風裡把手圈在嘴邊大聲地喊。
「好!」他也大聲地回答她。
「那你找個冷飲店停下來!」她再喊。這樣的宣洩,好像把身體裡那些鬱悶的情緒給呼了出去。
「就在前面有一家!」他「喊」。
「師傅,到站記得停車!」她大笑起來。兩個人在冷飲店門口停下來,她跑過去買了兩瓶汽水,在給錢和找錢之間,她轉過身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他的心跳動了一下。
她舉著已經啟開的汽水跑過來,兩個人找了旁邊一個石階坐下來喝。等一下還要把汽水瓶退回去。
「在什麼時候會想汽水?」她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偏著頭問他。
「口渴的時候。」
「不對。」
「熱的時候?」
「也不對。」她搖頭。
「那是什麼時候?」
「猜呀!」
「公佈答案吧!」
「笨,就是孤單的時候。」
「啊?」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不是歌詞裡唱:孤單的時候想起誰。」她吃吃地笑起來,揉了揉他的頭髮:「是不是很好笑?」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笑了。
「跟你們在一塊兒,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她說。
「你本來都很年輕!」他不滿地說。
「我都要參加工作了……」
「你比我們班女生還漂亮!」他大聲地說。只是說完臉騰然地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
她笑起來:「小小年紀就哄人開心了!」
突然間她把頭輕輕地擱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下來。他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把身子立地直直地,讓她依靠一下。他知道她今天晚上有心事,她不說他也不會去問,希望她的心情會好起來。
半晌後,她抬起頭來,笑了笑:「咱們回家吧!」
在經過剛才那個坡時,秦浙跳下車來,側了側身說:「你載我上去吧!」
「不幹,咱們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騎!」她從後座上跳下來。
「行!那你出剪刀我出石頭!」他已經學會在她面前開玩笑了。
她白他一眼:「我可不會輸掉的!」
「剪刀石頭布!」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來。然後秦浙得意洋洋地把籠頭讓給她。她出的是布,他出的是剪刀。他就知道她不會按照他說的出。
「騎就騎!」她笑著接過去,揚了揚頭:「大爺,您請上車!」
剛才下坡的時候輕鬆,現在上坡了才覺得吃力。只是剛上坡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後面一輕,單車順著一股力朝前飛快地駛著。原來他在後面奔跑著幫她推車呢。兩個人終於上了那個陡坡,他才坐到了後座上,手在她的腰間放了一下,但還是垂了下去。
那天夜裡,他夢到了她。她要乘火車去外地,他就在站台上望著她默默地流淚,他們的手隔著車窗的玻璃重疊在一起,那種離別的心情即使是夢裡也真切地疼著。後來這一幕在現實裡真的發生了,他去上海的時候……每一次的分離都是一種煎熬,都是一種磨折。他們曾經約好永遠也不說「分手」兩個字,但他們沒有說,卻最終還是別離了。
年輕的日子裡,那些單純而狂熱的愛戀,是再也不會被複製了。因為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失去的,是永遠也無法追回的青春,還有陪伴著走過青春的,最最珍貴的戀人!
暑假裡,他還跟簡安見了好多面。他背著畫板在公園裡寫生的時候,她就在一邊喂鴿子或者也支著畫板在旁邊塗鴉;她騎著單車去市委送材料的時候他也陪著她,然後站在門口拿著兩瓶汽水等她,或者他把作業帶去給她,其實都會的題目卻還是假裝這也不懂那也不懂,聽她耐心地給他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