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孤寂的只有窗外的圓月,聖潔而皓耀,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進入了休養生息的狀態,唯獨木家的大宅還燈火通明。
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身白色絲質睡衣的清秀女子手裡掂著一個藥瓶,面色複雜而焦慮,身為國際醫院心臟科首席主治醫生的她自是明白手裡這瓶藥的效力。
安眠藥,少吃可幫助睡眠,但多吃則……
姐姐同是醫學界權威,她並不擔心她不知道這個藥的嚴重性,可焦慮的卻是這已經是這一年裡她為她開的第二瓶了。
手放在門把上,遲疑了一會兒。
「是妹嗎?進來吧。」
木槿瑞從電腦屏幕上抬起頭轉身向門口走去,自己有的時候感覺自己也挺在奇怪的,什麼時候自己的第一感覺變得這麼準了。
「姐。你要的藥。」
「嗯。進來吧。」拿過妹妹木槿宣手裡的藥,放在了旁邊:「一會兒睡的時候再吃。」
「姐,你最近壓力很大嗎?」從她開著的電腦上將目光移到姐姐的身上,槿宣的臉上從來不掩飾對姐姐的擔憂:「是醫學報告?還是?」
「都不是。」槿瑞搖了搖頭,面對妹妹的擔憂她顯得很無力,整顆心已經被另一件事情佔據,她實是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那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嗎?她的心似乎能感應到姐姐的痛苦,自從父母相繼因為心臟病離開兩姐妹之後,這樣的感應在兩人之間是越來越強烈,同時她也在害怕,害怕姐姐還沒有從父母離開的陰影中走出來。
垂下眼,她似乎不知從哪裡開口說起,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藉著無聲的月光在空氣裡散波著良久的等待。
她在等她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她卻在等待糾纏了她一年的困惑到底是什麼事情?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槿宣終於放棄,站起身準備離開,卻在瞟向姐姐書桌的時候一副畫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還在查這副畫?」那是一副並沒有完成的畫,畫中飛椽的屋角下,一身紫色紗裙的女子手扶著一把古琴,似真人一般,她黑如墨的髮絲被風輕吹起,膚如凝脂與她周邊的木槿花相印,堅而挺的鼻子細膩如紗,小而巧的嘴唇如櫻紅,那彎彎的柳葉眉下,靈動的眼睛像兩顆頂級的黑水晶,彷彿能看穿人的心思,在她的注視之下,似乎所有的俗事都無所頓形。但此時她卻表情凝重,眉宇間那一抹愁容帶著疼痛,像是在送別,更像是永不相見的放棄。之所以說是一副沒有完成的畫,那是因為那秀筆之下只有一句題詞,然而第二句卻只寫了第一字的開頭兩筆便像是突然消失一般。定是遇到了某些緊急的事情,否則怎麼會丟下如此的美景不將它完成呢。
『雲院柔木槿,無味誰人知。……
「從祠堂把它帶回來已經一年多了,你還沒有找到這副畫的來歷嗎?」
「沒有。」又重新坐回到電腦前,她的語氣裡彷彿有一些難言之隱:「所以我打算趁後天爸媽的祭日回老家再問問看別的長輩有沒有人知道這副畫的來歷的?妹,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啊?」突然的話鋒一轉,令她還沒有從剛剛這副畫的疑問裡拔出來的思想一下子被問的摸不著頭腦。
「自從見到這副畫的那天開始,我幾乎會天天做夢,夢裡我總是會看到這畫裡的女子坐在木槿花印滿的江邊,飛椽的屋角下扶著琴,那是一曲透露著對心愛的人強烈到可以放棄自己生命的愛,和不捨,還有離別,但卻是不得不放棄的痛,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她那顆疼痛的心,似乎被刺得傷痕纍纍,但卻堅強的告訴要離開她的人,她沒事,她很好,就好像那顆心就在我的身體上一般,有的時候令我痛得真想找出她一直望著的那個人,然後痛快的罵他一頓,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這樣的痛讓我身心疲憊,所以我才會吃安眠藥不讓自己做這個奇怪的夢,因為那種痛不是傷害在身上,傷於有形,而是傷於無形,傷於心上,彷彿有千萬把刀要將自己的心割成一片一片的那麼可怕。」
「所以……」槿宣緊握著姐姐因為心裡心有餘悸的痛而開始冰冷顫抖的手:「你覺得自己跟畫中的女子有關聯,你覺得她是你的前世是嗎?」
「你……」猛然的抬起頭,靈動的雙眼閃動著精光,槿宣的理解讓她似乎感覺到久旱縫甘露的喜悅:「相信嗎?」
溫和的一笑,槿宣反手將槿瑞的身體抱在懷裡,拍著她的肩膀就好像在哄小孩一般,柔聲的細語裡卻滿是戲語:「我的傻姐姐,即便我們都相信有前世今生那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回得去重新來過不成?可你看看,這畫中女子哪裡會是你的前世,我的姐姐比那畫中女子漂亮多了。」
是啊,即便那是前世難道還能回得去不成?就算有滿心的疼痛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傷了那畫中女子的心,那也是一個永遠都無法知道的答案,或許真的是自己無法釋懷,也或許真的是自己太過於固執,所以才會這樣執著的讓自己感覺到那心痛是痛在自己的心上。
呵呵,真是沒有想到困住整顆心整整一年的事情,原來只需要釋懷那麼簡單。
放開妹妹的身體,走到那畫的面前,修長白晰的手指扶過那畫中人,卻不再是那麼的痛心:「不管你是誰?都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現在的我過得很好,也不想經歷你那樣的痛。如果你能聽得見,今夜請遠離。」
捲起畫她將它收藏在書架的最裡面:「妹,去休息吧,很晚了。」
笑笑點了點頭,槿宣抬步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麼轉身看著她,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瓶安眠藥:「姐,那東西還是不要吃了,吃多了你聰明的腦袋會變笨的。」
衝她調皮的一笑,但心卻似乎被某些東西牽制著,好像怎麼樣也無法安穩的放進肚子裡,送走槿宣之後,她關掉了電腦,關掉了燈,看看牆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的一點,明天還有一個研討會,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頭腦。
為了確保不被那個夢鏡影響到自己,她還是選擇了吃下一顆安眠藥。
「最後一次,木槿瑞,加油。」
月色的流光溢彩之下,純淨而透明的照進房間的某一個角落,再有一天便是一年,到那時木槿花又將會開滿江邊,繚繞的琴音又將會洗淨那一片天空的血色。
如果此時的木槿瑞不是因為吃了安眠藥那麼快就睡去的話,她應該會看到那書架角落裡的畫中女子因著月光的照耀而似真似幻的真影……
也應該能感覺到自己右手臂上那團模糊的紅色胎記已經慢慢的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就好像那畫裡開在江邊的紅色木槿,柔韌但卻堅強。
醫學研討會完美的落幕,木槿瑞精彩出色的表現為這一年的事業交上了一張滿分的答卷,國內首家醫學報將對於她的研講和一年的努力而在未來的一個月裡進行首要報道,國外最大型的雜誌將首次把封面的靈魂人物索定到她的身上,並已經確定了未來的兩天內為她做全面的全方位的立體式的報道。
帶著這樣傲人的成績,木槿瑞和木槿宣踏上了回家祭奠父母的飛機,並將兩人的醫學團隊調用了其中一組跟隨,為的是兩人曾經許下的承諾。
「瑞兒,宣兒,過來給祖先上香。」白髮老人將點燃的香交給兩人的手裡,虔誠的祈禱了一翻之後便把將香插進了香爐裡。
「去看過爸爸媽媽了嗎?」老人拉過兩人的手,走到祠堂的偏廳坐了下來。
「嗯,剛到的時候就先去看過他們了,姑婆您還好嗎?」
「我很好,身體棒得很,你們醫院在這裡設立的醫療站真是造福了不少的人,醫術高明,又不用花很多的錢,真的是為木家的祖先積德積福了。」
「姑婆,這次不如跟我們回廈門吧,讓我們兩姐妹也好照顧您,您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自從爸爸媽媽離開之後,我們才知道親情的重要,我們不想再讓自己後悔了。姑婆,這次就答應我們好不好?」
「姑婆知道你們的孝心。」拍著兩人的手,滿是皺紋的雙手帶著顫抖:「只是這木家祠堂在這裡,也需要人照顧,姑婆也想跟著你們去享享清福,但是不行,我們都有我們的責任。」
「可是姑婆啊?」
「瑞兒。你的手……」
被她一陣驚呼,順手拉過木槿瑞的手臂,老人的面色凝重讓兩人著實的摸不著頭腦。
「姑婆,姐姐的手怎麼了?」
急忙的關掉房間裡所有的燈,一道粉色的光從木槿瑞的手臂裡直散出來,像一個發光體一般由剛剛的一道瞬間變化成無數道。
槿瑞急忙的撩起衣袖,原本那團模糊的胎記此時已經變化成了一朵木槿花的形狀,流光之下一片妖嬈,真實到連空氣裡都散發著木槿花的香味。
「這……這是什麼啊?怎麼回事?我的身上怎麼會長出花來呢?啊?」
「別怕,別怕。瑞兒。」按住她激動的身體,老人的眼裡流動著無奈的表情:「看來她是選中了你。」
「什麼意思?什麼選中?選中我什麼啊?這身上會長花不是很奇怪嗎?別人一定會把我當成是怪物的。」
「姐。」按下她的身體,槿宣緊握著她的手:「別怕,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手臂痛不痛啊?」
搖著頭,她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痛,反而覺得聞著這個香味還挺舒服的。」
「幸好,我們現在去做一個全身檢查,如果有什麼問題馬上就可以解決,不要怕,記住,你是一個醫生,醫生對自己的身體好與壞應該最清楚。」
「嗯。」她吞吞口水,鎮定的點著頭:「姑婆,你剛剛說什麼選中啊?」
一陣驚慌失措的兩人這才想起剛剛一些嚴重的信息,回過頭時,卻看到老人一臉的愁容,該是時候了吧,原本以為讓那副畫遠離這裡就不會再開啟那個所謂的什麼詛咒,但是看來該是自己的責任,怎麼樣都不能逃得過。
一聲輕歎了之後,老人打開燈,招呼著兩人重新坐好:「瑞兒,那副畫在哪裡?」
「哦。」從行禮裡面取出畫擺在三人眼前。
依舊完美如新。
「姑婆,跟這畫有什麼關係?」
「那是木家從一千多年以前開始就許下的承諾,木家世代為醫,救人無數,行善積德那是木家人的職責,被當時的人稱為活菩薩,在木家手下醫治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能救活的,但是突然有一天醫館裡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她家位高權重,她更是當時的天子最寵愛的妃子,但是她的病木家人卻無能為力,因此得罪了當時的天子,一怒之下便賜死了木家祖先,木家祖先在臨終之前仰天高喊,許下了木家人要世世為醫,凡有人能救活皇妃者都要不惜一切的代價,可是那種怪病一直到那皇妃離世木家人也沒有想到可行的辦法能救活她,然而就在那皇妃離世的時候,皇上心痛至極,便對著當時的木家後人許下詛咒:凡是木家人只要叢醫者皆活不過三十歲,除非有人能救得她的愛妃,這詛咒便會自動解除。然而這一次他們選中了你,惹你能救得了那皇妃的命,木家人便可以解除詛咒,否則下一個要離開人世的,便是你們姐妹兩,離三十歲只有不到五年的時間,你倆都還沒有結婚生子,木家怕是要斷了這香火了。」
初聞這樣荒唐的說法,兩人以為那只是一個傳說,但是想想現在木家之所以人丁單薄,皆是因為從醫的木家人早早的便離開人世的原因,大伯,二伯是這樣,堂哥堂姐是這樣,就連父母雖然不是從醫但卻也因心臟病而去,難道真的是天要亡了木家不成。
「姑婆,那要怎麼樣才能解除這個詛咒啊?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要怎麼樣才能救回那位皇妃,難不成還能穿越時空回去嗎?」
「這……瑞兒,如果有辦法呢?你願意回去試一試嗎?」
「姑婆,那我會死嗎?」
「如果你能救活皇妃娘娘,你便不會死,如果救不活,那你和宣兒都會死,因為詛咒已經在你們兩人身上了。」
「好,我願意回去。」
「姐。」槿宣緊拉著她的手:「不要,不要回去,會有危險的。」
「乖。」伸手扶過槿宣的臉,槿瑞一臉的堅決,她無法救活父母,無法救活木家已經死去的親人,她是那樣的心疼和愛著眼前的這個妹妹,又怎麼會讓她的生命終結在五年之後呢:「我是木家長女,這件事情我說了算。再說了,姑婆不是說了嗎,回去不會有危險,只要救活了皇妃娘娘我們就能活下去,難道你還不相信姐姐的醫術嗎?」
「我信,可是……」
「好了,乖,不要可是了。姑婆,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跟我來吧。」
兩人帶著行禮跟在老人的身後,繞到祠堂的後院,經過地下通道來到一間像秘室一樣的房間,一懼水晶般透明的棺裹冒著絲絲的寒氣。
「瑞兒的身體無法回到過去,只能是靈魂回去附在一個跟你身體磁場相接近的人身上,而這個人就是這畫中的女子,你只要回去之後趕在那皇妃死之前救活了她,詛咒便會解除,然後你只需要找到當時跟這個一模一樣的水晶棺便可以回來,切記,到了那裡之後你的任務就是救活她,解除詛咒,其餘的事情你統統不要管,如果因為你的多管閒事讓歷史改變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那我附身的那個人呢?她怎麼辦?」
「你放心,那個人已經昏迷了三年,是一個活死人,她的靈魂已經沒有了,只是一息尚存,所以你不用擔心會傷害她,反而你的出現也算是救她一命。等到今夜子時方可進入水晶棺,在這之前,你必須熟讀那個朝代的歷史,要認識到自己此去的責任,姑婆是怕你經不起那裡的事事非非,做出擾亂歷史的舉動啊,瑞兒,切記,此去只關係到木家詛咒,其餘的事情千萬不可管,更不可涉及,否則怕是你與宣兒和整個木家也都難逃一死啊。」
「嗯。」認知自己的責任,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要管住自己不多管閉事那還不簡單,對什麼事情都當做沒有看見不就行了,回去了之後就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目標人物,以她的能力,除非那人是死人,否則只要那人還有一絲氣息,她就一定能妙手回春,然後再回來,這最多不是一來二去兩三天的事情,再說了,就兩天的時間,她怎麼可能做出改變歷史這麼大的事情來嘛,小題大做,小題大做啊。
淡笑著搖了搖頭,偷瞄上姑婆那一臉的愁容,在心裡直怪她是多心,將目標落在槿宣的身上:「妹,在這裡等我回來。」
「嗯。姐姐小心。」
子時一到,熟知了那個朝代歷史的木槿瑞沒有跟姑婆和槿宣多說話,便跨進了水晶棺裡,帶著香氣的寒氣瞬間侵蝕著她的身體,一陣暈眩過後槿瑞便沉睡了過去。
蓋上水晶棺,老人卻是一臉的愁容,心下並不樂觀:「宣兒,你要在這裡等她還是先出去?」
「不,我不出去,我在這裡等她,憑姐姐的醫術,應該會很快就回來的。」
是的,她一定會很快就會回來的,憑姐姐的聰明,憑姐姐的醫術,她對於她的相信已經到了盲目的地步,只要是姐姐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而且一定會把它完成的很好。
因為她們兩朵並開的木槿花。
木槿花,柔韌但卻堅強,老人看了看槿宣,也是一陣無奈的搖頭。
能被選中回到過去的人,怕是命中注定不是凡人,只盼槿瑞心無雜念,不要貪戀那個時代的一切才好,否則這歸期怕是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