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的十月份,夏小末接到了家裡的噩耗。算起來,也就是夏鴻升回家後的第三個月。那一個月夏小末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特別精彩特別曲折動人,比奧斯卡金像獎電影裡演的都要五光十色。說到底,那一個月她有一種殺人或者被殺的衝動。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陳柔謙已經成了他們家的常客。
有些時候看著她和莫離勾肩搭背的樣子,夏小末反而覺得自己是個客人。而那時的陸荷白,依然是想盡千方百計地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搞得曖昧些,再曖昧些。
鬧劇是從中秋節那天開始的。
那天下午革川從他爸爸的商務會所裡搬來了一套組合音響,一群人唱得天昏地暗,導致夏鴻升接連給女兒打了七八個電話,夏小末都沒有聽見。等到第二天撥回去的時候,夏鴻升暗啞的聲音說:「小末,快回家看看吧,你媽媽她自殺了……」
一個沒抓穩,手機掉在了陸荷白的頭上,陸荷白吃痛地抬起頭,正要調侃幾句,卻看見夏小末哭了,哭得淚流滿面,眼淚卻流得一點聲響都沒有。
陸荷白這輩子不怕天塌地陷,就見不得女人掉眼淚,看見夏小末這個樣子他比莫離還要手忙腳亂。等夏小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以後,他竟然大腦脫線地安慰她說:「小末你別哭好不好,求求你別哭了,你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吧,沒準兒你一回家,你媽媽一高興指不定就又活過來了呢。」
雖然從小就希望周佳若暴病或車禍死掉,但是得知她自殺的消息,夏小末還是特別傷心,整個人像是即將熄滅的蠟燭,提不起半點精神。習慣是一個太過可怕的字眼,當她習慣了媽媽的存在,哪怕她不是自己親生的是多年來讓自己怨恨憎惡的媽媽,聽到失去她的消息時,心裡還是覺得缺失了一塊,空蕩蕩的讓人難受。或許在內心深處,她一直在渴望著媽媽的關懷,渴望著哪一天她可以滿面笑容的抱一抱她,給她一份屬於媽媽的溫暖記憶。但是這個奢望,再也沒有機會實現了。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她的堅強不過是一層偽裝,瞬間就被擊得支離破碎。
讓人驚喜的是,陸荷白在混亂時刻的胡言亂語還真有靈驗的時候,夏小末回到家的時候,周佳若還真的活著。
原來夏鴻升打電話的時候只說你媽媽自殺了,卻沒說自殺的結果。
夏小末一下飛機就直接趕往醫院,卻看見那個女人正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品嚐著夏鴻升燉的雞湯呢。看到女兒回來,夏鴻升欣喜之餘趕忙把她拉到了一邊,他已經隱約聞到了夾雜在雞湯裡,慢慢在空氣裡瀰散開來的火藥味。
「小末,你媽媽昨天的確是自殺了,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藥。」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小末努力平靜一下思緒,開口問道。
「這……」眼前這個男人回答得遮遮掩掩,「其實爸爸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午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到了下午就這樣了。」
夏小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算父親不願意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自己也能猜個差不離。她之所以這麼鬧,不就是想要個兒子麼。
甭管是親生的還是買來的。
她的這種想法肯定是又遭到了爸爸的否決,所以才想出這麼個下作的辦法。到現在,夏小末居然開始佩服起這個女人了,先別說她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但就她那不太正常的腦筋,還能一門心思的記著外公的囑咐,說出去別人都不會相信。
也許這就是瘋子與正常人的區別吧,瘋子一般都比較偏執。
那天晚上夏小末替爸爸在醫院裡陪了周佳若一下午,這期間兩個人始終仇敵一般沒說半個字。夏小末剝了一個橘子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她卻厭惡地轉過頭,寧願一直對著蒼白的牆壁……
好不容易熬到爸爸從公司裡過來,夏小末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周佳若卻轉過臉來說了一句讓夏小末聽了之後想要死掉的話。
「你回去打聽打聽你們學校那邊有沒有賣兒子的人家。」
她竟然,竟然扔了這麼一句話過來。
夏小末冷笑一聲,「賣兒子的沒有,賣女兒的倒是有一群,怎麼,您老還打算要一個?」
周佳若氣得在床底下找出一隻拖鞋就要砸過去,夏小末已經拉開房門跑了出去。醫院門口停著許多輛高檔轎車,車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周氏集團分公司的經理級人物,如今聽說周董的女兒病了,全都趕到了醫院。上天給他們這樣一個拍馬屁的機會很不容易。他們買了鮮花水果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卻被爸爸的秘書擋在了門外。
此時他們看到夏小末,全都一股腦兒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要夏小末幫忙轉達自己的問候,夏小末冷冷地看他們一眼,然後鑽進爸爸的車裡走掉了。
她想起周佳若對她那百年如一的態度,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委屈。千里迢迢的趕回來,只是為了再受一次冷待和侮辱麼?她恨,恨自己為什麼還要對這個瘋子抱有期待。這樣想著,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那一次,她徹底認清了母女之間的關係,她們之間的隔閡就如同一枚長在骨頭裡的瘤,絕對是至死方休。
夏小末只在家裡呆了兩天便匆匆趕回學校去了,爸爸本來打算派小司機開車送她回學校的,可是卻被她好意拒絕了,她怕一心想著買輛吉普車的莫離看見她家的大奔會無地自容,她不想給莫離一種錯覺,不希望他覺得自己的女朋友是高高凌駕在他之上的。
讓她意外的是,在出站口接她的不是莫離,而是陸荷白。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衣,俊秀的臉,清瘦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他走過來將夏小末的行李搶過去,笑容裡卻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你可回來了,要是再晚一點,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你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