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回憶往事,那些內心深處結了痂的傷痛,在噩夢裡,汗涔涔驚醒的時候仍然會掙脫歲月的枷鎖,刺痛我那成熟而冷漠的靈魂。
自從潤石死了以後,屍骨無存,他的墓穴裡只埋葬了他的警徽和警帽,我知道,他的錢夾裡一直有我們早已死去的小女兒的照片,他只有這一張照片,是他從我這裡偷去的。
他沒有藏我的照片,他到死都對我恨之入骨。
我曾經多麼心狠手辣,我曾經多麼堅強冷酷,我沒法原諒他,我不肯給他女兒的一切東西,任由他含淚苦苦哀求,終於他在崩潰之前,他從我的房子偷去了女兒的幾張照片和她的奶瓶,小衣服。
這是死去的女兒留下來不多的東西。
我當時為了躲避他的四處追捕,抱著孩子窮困潦倒地東躲西藏,實在沒有能力再給孩子置更多的東西了,可是我給了她全部的母愛,這是潤石非常憎恨我的原因之一,因為他沒有機會給他一生裡唯一的女兒一分鐘的父愛。
天快亮了,我躺在我的華貴的蠶絲被裡,雖然柔軟無比,可是那陣痛的一陣陣襲來,回憶女兒的這微笑已永遠的僵硬在了唇邊。
人生蕭瑟處,漫天的血雨腥風,這就是我的一生。
我看起來什麼都得到了,實際我卻知道,我什麼都失去了,我這一生不是那種溫馨快樂的家庭主婦的日子,她們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等著丈夫下班,廚房的鍋裡燉著美味的湯,她們懷裡抱著小寶寶,無憂無慮地哄著小寶寶玩耍。
這種幸福看起來平凡,卻離我猶如宇宙的這頭到那頭的距離。
這曾經是潤石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在歐洲一個小鎮裡,在一個花園式的房子裡,滿地的花朵,青草的味道,奶水的味道,嬰兒的咿咿呀呀,一個小狗,我在院裡蕩鞦韆,潤石在忙活晚餐,他脫下了警服,卸下了槍械,繫著圍裙,笑吟吟地做著魚香肉絲,菜好了以後他會喊:「小懶豬!滾過來!擺桌子!讓咱家的那幾個小母豬和小公豬都坐好了!」
吃飯的時候,一個孩子撒嬌不肯吃飯,潤石只得抱著她哄著,追著她四處跑著餵飯……
這溫馨無比的場景,我和潤石曾經無數次地憧憬過,嚮往著,甚至我們倆激烈地討論著給第一個小寶寶取什麼名字,在花園裡擺個什麼樣的鞦韆,我們要建造一個什麼顏色的房子……
我有再堅強的靈魂,此刻,我的淚還是溢滿了眼眶——誰又會想到,不久之後我們倆就互相仇殺,2個人血雨腥風的一生,他的英年早逝,我的行屍走肉……一言難盡。
潤石被關了進去,我和擎諾也一遍遍被警察叫去問話,擎諾囑咐我話多有失,讓我盡量沉默。於是我面對警察的詢問,只是詳細交代我怎麼樣偷氰化鉀的,其他的都點頭或者搖頭,我爸爸的律師抗議警察頻頻詢問我,說會在我的幼小心靈上留下陰影。
警察看再也不能從我身上問出什麼了,就懶得搭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