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你牽著我的手掌回家,我的腳不能走路,便像殭屍一樣跟在你身後跳。你那麼小,可是你那麼懂得照顧人,你慢慢地等我,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掌,我到現在還記得你說,小哥哥,不要急,我陪你慢慢走。」
「一路走來,沒有人陪過我走,生活永遠殘酷地像是一場流血的競技,微涼,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陪著我慢慢走的人。
「你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你拿了幾張椅子疊在一起,爬到老高老高的櫃子上找藥水和繃帶。然後你輕輕地為我的傷口呵氣,你的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你說,小哥哥,不疼,真的不疼。
後來我才知道,你經常自己給自己上藥,疼痛對你來說,也是家常便飯。
可是疼痛都已經麻木了,剩下的是飢餓。
你從櫃子裡拿出吃的給我,你這樣的瘦,這樣的小,可是你對我說,快吃吧。媽媽說,要長壯壯才能長大。
這個城市只不過是我流浪的一個中轉站,很快,我們要轉移陣地。可是因為你,我捨不得離開,那天我躲在你家門口,想要再見你一面,跟你道一聲謝謝。
你挨打了,你被打得直哭,可是我竟然沒有勇氣進去奪下你爸爸的皮鞭子,沒有勇氣向我的恩人報一次恩情。我在門口,你的每一聲哭泣,都讓我的拳頭緊了一緊,微涼,你知道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指甲深深嵌進肉裡,這麼多年來不曾哭的我,忽然就淚流滿面。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也許,我不過是你幫助過的甚至不會記得的人,可是,你卻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再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走了,我要留下來,保護你,照顧你,哪怕能做的,只是陪伴你。「
畫面跟著你的畫跑過青石板,沒有一朵白雲的藍天,我已經不記得當初自己的眉眼,而你找的小演員有著楚楚可憐的神情,紮著羊角辮。
你說我忘記了嗎?我還記得,始終都記得,我偷偷地跑去見媽媽,回來遇見了你,挨打是因為偷偷去看媽媽,而不是因為救了你。可是貓又,就是這樣陰差陽錯,你認為我是恩人,你認為我挨打是因為你,所以你愧疚,你難過,你念念不忘,對嗎?
而我又如何忘記得了,你在我危難時出現,拉起我的手,為我的夢想而狠狠地努力。
而我又如何忘記得了,你在我受委屈時堅定地擋在我面前,哪怕來的是利劍和毒藥,你都肯一個人受。
而我又如何忘記得了,在我幸福的時候你在遠處痛心地看,不肯打攪一下。
而我又如何忘記得了!在我以為抱住幸福的時候,我親眼看到的那顆流星竟然是你的隕落!
你的臉重新出現,你說,「微涼,現在看到你幸福,雖然不是為我,但是我也覺得值得。我算不算半個媒婆呢?」
你這樣讓人心疼地笑著,我哭得潰不成軍,心口那樣痛那樣痛,讓我恨不得在哪裡剜上一下,才能借此轉移一下。
多麼希望那不過是夢,可是你的臉才是夢吧,可是我要一輩子不醒來,你這樣包容我,能不能再讓我任性一次,快回來,告訴我一切都是你在開玩笑,你要懲罰我不在意你,你要打要罵都好,只要不是這種方式……這種將身體中重要的一部分生生剝離的痛,我真的承受不了!
如果我沒有給你打那個電話!
如果我沒有脆弱地說著喪氣的話!
如果我沒有在大街上跌倒將手機丟掉!
如果我告訴你,不要擔心,我很好……
如果我能夠多為你想一點點,哪怕一點點就好,你現在還在螢幕前,受萬千女孩的喜愛,唱我最愛的歌吧?
我恨我自己!我恨不得掐死我自己!我對你那樣的不好,我是個自私鬼王八蛋……上天,你為何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
我迷迷糊糊地昏睡,睡夢裡,只有摔下山崖的你的臉,驚聲的尖叫讓我的夢支離破碎。
而我亦知道,你的離開,我的世界真的是支離破碎了。
我這才知道,你已經那樣的重要了,重要到深入了骨髓,痛到了心扉。
橙橙,你叫我如何原諒自己。
所以才走得這樣的遠,將自己置身故事之外,像是聽一個傷感的故事一樣回味咀嚼,卻嚼不完故事裡的憂傷和痛楚。
收音機裡熟悉的旋律憂傷地夾帶著腥甜的海風而來,捲起我海藻一樣的頭髮。
阿筠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微涼,你怎麼哭啦?
鼓浪嶼的夏天雖有海風相伴,遊人相攜的熱鬧喧囂。
只是為何今夜微涼,眼淚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