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一推我,吹鬍子瞪眼睛:「死丫頭,你莫要害我!爸爸欠了賭債沒有這些錢你讓我去死嗎?何況,我只是借,借!你懂嗎?」
餐廳裡,我狼狽地跌在地上,在心裡告訴自己,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沒有自尊,但是在江家,我必須維護著自己也許遍體鱗傷的自尊。
那是我為我年輕的愛情,唯一能做的努力。
他付了帳,口中罵罵咧咧地要離開。而我與他拉拉扯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你若要錢!我長大後可以賺給你!全部賺給你!」
看,直到18歲,我的父親,與我的眼淚和傷痛,總是同在。
而他在眾人的灼熱探尋的目光下,終究覺得顏面上掛不住了,大罵道:「你鬆開我!」
我已經失去了理智,索性豁出去一回,這一次,我一定要他把不該拿的錢送回去。
當初已經因為他,因為錢,害得貓又許是走上了他並不喜歡的路,而這一次,我如何能讓江城因為我的爸爸,而再與他的父親發生一次爭吵呢?
「我不鬆開!」我倔強地哭,「你像個父親好嗎?哪有人的父親,利用自己的女兒,到處騙錢呢?」
許是這句話刺到了他的痛處,他一咬牙,狠狠地將我往地上一甩。而這一次,我竟然看到我那日漸蒼老,身材並不高大的父親,眼角有了眼淚:「我是不配做一個父親,我賺不到錢,你媽媽因此離家出走,嫁給別人,你奶奶不讓我進家門,而你,什麼時候能夠不彆扭地喊我一聲爸爸?我是沒有用,我就只能靠走歪門邪道,可是歪門邪道好走嗎?一點都不好走!」
夜晚的霧水給我們的臉上蒙上一層紗,伸手摸到的都是潮濕的觸覺。
我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哭,我一直以為他不會哭,他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而最終,我知道,是我錯了。
他的身後是搞搞的廣場電視螢幕,忽然江城的身影躍入眼簾,不需要金碧輝煌來堆砌的高貴,那是上層階級的特質。而我面前這個痛哭狼狽的男人,他才是我的世界裡的人——草根階級,我們永遠有著關於錢的無盡煩惱。
看吧,多少次,話語裡,眼淚裡,都是一個字——錢。
「你以為我不想做一個好爸爸嗎?可是你每次用那種害怕的鄙夷的眼神看著我,我是沒有錢,我是窮,那麼我如何能做一個好爸爸?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包括你!」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父親,那個從小到大給了我無盡傷疤和眼淚的人,也會痛,也會因為我而痛,我看到他的眼淚的那一刻,忽然很想哭。
如果,我們可以早一點懂對方,可以不把愛藏起來,可以看清楚眼睛外,耳朵外的東西。
他一路後退,直退到馬路上,他哭訴著命運讓他受到的憤怒和不公正,親人送給他的白眼和委屈,全然沒有注意,身後刺眼的車燈。
汽笛聲刺耳到全世界都耳鳴,只剩下心臟跳動的聲音,而幾乎是下意識地,不受控制的,我向他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