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沒有解釋,他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他只是緊緊地抱著我,箍緊我,叫我無法動彈,叫我渾身麻木,叫我有幻覺,以為剛才所見的一切也是一場幻覺。然而,冷風一吹,噩夢還是要醒。噩夢後,是更深的黑夜,還有更兇猛的野獸,等待著給我致命的一擊。
自從學會愛一個人,我這樣狼狽了多少次?
橫衝直撞,頭破血流,卻還不知悔改,誰心疼我的痛。
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宋小米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樣子很是憔悴,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她貌似心煩意亂地不斷變換著電視台。
我等著,一直在等她給我一個解釋。可是……我已經不知道,怎樣的解釋,才能圓我破碎的友情。
我拖著一大堆的行李要離開時,她忽然拉住我的手說:「夢瞳,我沒有資格說什麼,唯一能說的,就是對不起吧。」
這種時候,我是多害怕聽到對不起二字,它就像生生撕開我的傷口的一雙手,殘忍無比。
為什麼要對不起。憑什麼對不起呢。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她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然後輕啟已然蒼白的唇:「其實我早在你們再相遇之前碰到陸澤。最初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所說的陸澤。後來,知道了。卻怎麼也沒辦法抽身而退。我知道我可恥,可惡,可憎,我利用你對我的信任,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可是夢瞳,其實我們都太傻。我們都沒有想過,這樣愛一個人,值得不值得,是的,你背叛了自己的心,我也是,我是那樣害怕傷害你。可是我們卻忘記了,陸澤在意的人若不是你,你為他付出再多,又能如何,你送上的不過是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襖,他連看兩眼都懶得。」
她低下頭,眼淚終於如註:「但是,起碼陸澤還關心你心裡是否有傷口,而我,什麼都沒有,不過是飛蛾撲火,最後撲到一場空。」
最後,她抬起頭,幾乎是哀求地對我說:「我只是求你相信我的一句話,那天晚上,我真的是想要跟他告別,那是一個告別吻。」
而我,只是淡淡地朝她笑了一笑,然後說,宋小米,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好噁心,我好想吐。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真相如何有什麼意義?這個世界,哪裡還有赫然的黑白。
陸澤其實什麼都不會做,所以我在看到他替我套被套鋪床的時候,心酸得不得了。
然後他問我,夢瞳,晚上想吃什麼?
我坐在那裡開開關關,卻死活不願意理他。
他竟有些哀求我的意思:「夢瞳,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也不想原諒我。我也知道我沒資格說什麼,可是我想你不要為難你自己。」
我一聽就怒了,莫非他還知道關心我?我還以為他巴不得看我心肌梗塞而死呢!於是我騰地站起來,指著他就說:「你也知道你沒資格罵?」
那是我和陸澤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和他在一起,我總是很自卑很敏感,我生怕一個不小心,我就弄丟了他。可是我這樣的小心,卻始終換不來一片真心。
所謂爭吵,其實依舊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尖叫,我痛哭,我指著陸澤罵他是混蛋。
我罵他:「你這樣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整張臉撲進鍋裡了,還想繼續霸佔我這只碗,你說,賤不賤?」
他沒有說話,他一直都是沉默,臉上掛著一絲悲傷,那絲悲傷比起我心裡的,大概太過諷刺。但僅僅是這股悲傷,就能把我擊倒了。
可見,最賤的人,卻是明知如此還要愛你的我。
我賤得世所罕見,絕無僅有,我賤得可以貼個標籤送進博物館供人參觀。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是不是,你在耍我是不是?你還要繼續折磨我是不是?其實我和宋小米在你心裡是一樣的,只不過我更好騙更好玩是不是呢?
一說出這樣的話,我自己就崩潰了。
陸澤的臉色方纔還是悲哀的柔和,現在一下子也難看起來,他大概不想看我歇斯底里下去,歎了口氣:「我不能夠騙你,你和宋小米是不一樣的。她從未在我心裡。」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睛也是紅紅的,恍惚間,我也看到淚花閃過。
爾後他轉了身,預備離去。
那一個剎那,我大概是被賤神附身了,我竟然撲了過去,拖住他,沒出息地大哭,我說:「陸澤啊,我們以後好好在一起好不好?沒有別人好不好?」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然後他回轉身,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裡。
那天晚上,陸澤留在我的新住所裡,同床而眠。
陸澤雙手箍住我,我就這樣蜷縮在他的懷裡,我聽到他安穩的鼻息聲,我卻睡不著,內心如同有好多蟲子嚙噬。
這個人,你根本摸不透他,摸了這麼多年,摸來了一團空氣和欺騙,你卻依舊在他的溫柔承諾前敗下陣來,你還想蹉跎多久的青春?
但是我迫不及待這樣深刻地愛一次,哪怕不見天日地絕望地愛一次。
大抵是愛到絕望才叫愛,愛到沒有辦法才叫愛。
我需要一個人,在我不管幸福還是悲傷的時候都聽我的碎碎念,他可以不懂,但一定要有回應。
我需要一個人,在我想去天涯海角的時候和我一起打包好行李,一起出行,沿途拍下花朵和月亮。
我需要一個人,他在我想安靜的時候只是微笑而不說話,放我愛聽的音樂,做我喜歡的菜。
我在博客裡這樣寫。周晟一在十分鐘後給我留言說,許夢瞳,你最好給我開心點。否則,十分鐘後他M我,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遇到壞人了嗎?
我該怎麼跟他說,跟我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的宋小米,我以為根本就不認識陸澤的宋小米,竟然真的有一腿?
說來就頭痛,倒不如少一個人知道我的陰暗面。於是說,沒有遇到壞人呀。
周晟一的成績考京城的研究生都沒問題,但是他卻固執留在了C市考了C大,我當然有自作多情地想過,是不是和我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