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總算是告一段落。所有的生活又回到了當初的軌道。只是承歡覺得,有時候在咖啡店,看著素朗與念秋,終究覺得還是跟之前有所不同。他們之於自己來說,像是隔在保護色之外。
那日中午,陽光鋪天蓋地從的落地窗裡照進來,因為顧客比較少,承歡便獨自坐在沙發上。
回想起剛剛接到爸爸的電話。她還在吧檯忙碌著,然後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來,說一句你好,哪位?
對方是一小段的沉默。承歡擰了擰眉毛,請問哪位呢?沒多久,她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咳嗽聲,以及略顯慌亂的那句,承歡,是爸爸。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一下子敲打在了承歡的心上,過往所有的畫面都湧了過來。
她失憶後,看著困獸一樣的爸爸與自己,承歡不甘心做一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人,於是離開雲城來到海城,希望能找琥珀。
承歡還記得,自己苦苦追著爸爸問起過往的那些事情時,爸爸悶著臉,甩手一個耳光打過來,她左邊臉頰迅速潮紅一片。承歡想到當初爸爸對她講的那句話,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更輕鬆,或許也是出於對她的一種保護吧。
承歡咬了咬嘴唇,然後喊了一聲,爸爸。很久沒有喊,這樣叫出來,只覺得喉嚨十分生澀。
電話那頭的爸爸聲音略微的顫抖,他說,你在海城還好麼?
承歡想到自己當初一氣之下離開家,到了海城之後也沒有與爸爸聯繫過,覺得自己還是那麼不成熟。
爸爸說,其實沒什麼事情,那你忙吧,我掛了……
承歡掐算著日子,猛然想到,過幾天正巧是爸爸的生日。
承歡急忙說,爸,我這個週末回家吧……
爸爸停頓了幾秒,然後說,好的。簡單的話,但是承歡能聽出他所掩藏的欣喜。
掛了電話,承歡想,或許有時候,是自己太過執拗的要知道那一段空白,她沒想過,可能那一段空白之於自己會是一劑毒藥。
素朗捧著一杯咖啡走過來,對承歡說,週末有沒有空?我約了整個話劇組一起去吃飯,當我謝謝你們。大家都辛苦了。
素朗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語調,他看著承歡發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承歡回過神來,淺淺地笑一笑。
素朗伸過手去摸摸承歡額頭,然後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怎麼神情這麼恍惚。
承歡衝他笑笑,不好意思,這個週末我要回趟家,你們玩得開心點。
素朗關切地問,家裡出事情了麼?
承歡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想回去看看爸爸,過段日子是我爸爸生日。
素朗說,如果需要幫忙的話盡量和我說。
承歡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素朗,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一片祥和。
承歡說一句謝謝。素朗問道,對了,琥珀最近有消息了麼?
承歡看著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沒有,最近那麼忙都沒有時間去找他。
素朗的手覆過來,正好蓋在了承歡的手上,他說會找到他的,放心。
承歡把手抽出來,我還有事情,先去忙了。她承認剛才一瞬間,突然想到了他在樓梯口打電話時歇斯底里的樣子,看著眼前俊朗儒雅的男生,承歡心裡突然翻滾起來的一種感覺,不叫溫暖,似乎有點害怕。
素朗看著自己空空的掌心,他明顯感覺到了,承歡剛剛一瞬間的退縮。
週末的時候,火車站擁擠的像是沙丁魚罐頭。
承歡好不容易擠上了車,隱約聽到有人喊承歡承歡,她把頭探出車窗,看到了被擠在人群中向自己揮舞手臂的銘歌。
銘歌跟著擠上了車,承歡問他,你幹嗎啊?
銘歌一副無賴相。你去哪我也去哪啊!
承歡問,是素朗告訴你的?
銘歌摸摸後腦勺,他不放心你,讓我陪著去。嘿嘿。
銘歌晃了晃手中的禮品袋,你可真是,回家看趟父親,連禮物都不帶,你看,我都幫你買好了。
承歡接過禮物,突然覺得,這個平常神經大條看似粗心的男生,其實比誰都要細心,比誰都要懂得關心。
火車匡當匡當的開遠了,承歡不會知道,是嬉水送銘歌來的火車站,是嬉水千方百計去幫銘歌弄了車票。
嬉水站在站台上,看著火車逐漸遠去,自己站在洶湧的人潮中,終於哭了出來。
火車一路鳴笛終於進站了,晚點了整整一個小時。承歡爸爸站在站台上,不時張望。當人群像潮水一樣擠下來的時候,他看到承歡背著包走了下來,比以前瘦了,但還是自己記憶裡倔強的模樣。
承歡與銘歌下了火車,雲城的陽光兜頭照下,空氣裡佈滿馨香。承歡記得,自己離開雲城那天,也是如此充沛的陽光,但卻讓她覺得窒息。
承歡透過人群,看到站在遠處的爸爸,承歡突然覺得過往時光都從身邊湧過,想到了幼年時自己坐在爸爸的脖子上騎馬的樣子,突然畫面又陡然一轉,是自己出院之後無盡頭的爭吵。承歡低低地吐了一口氣。
爸爸走到承歡身邊,用審視的目光看了看銘歌,銘歌極其主動地開始自我介紹,左一個叔叔好又一個叔叔好。
爸爸走過來,還是一如以前那樣,淡淡地說一句,回來了啊。承歡卻覺得,爸爸之前不一樣了,同樣冷淡的話裡,卻有著一種叫思念的熱度。
爸爸說,趕快走吧,家裡的菜都要涼透了。爸爸奪過承歡手上的行李,那麼瘦,怎麼拎得動行李!
承歡心裡有熱熱的潮水湧動。她想,爸爸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外冷內熱。不過這一次,似乎與以前有了不同。
承歡回到家,走到自己的房間,與自己走之前是一模一樣的擺設,乾淨得沒有灰塵。承歡眼睛有點熱度,想必父親一定每天都打掃吧。
她想到了有一次,自己歇斯底里地與爸爸爭吵,爸爸只是讓她滾,滾出這個家。承歡重重擱下一句話,這樣的地方也叫家麼!只記得爸爸紅著眼睛掄起胳膊,最終還是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