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怔然。在李知安了然清亮的瞳光下竟無法若無其事的否認,她柔靜的目光側頭看向波光粼粼的水波,一抹飄遠的霧氣氤氳在眸中,「過去三年我始終失去破釜沉舟的勇氣,在失望和希望罅隙中游移不定,幾近絕望時面對他的回來豁然覺得絕處逢生,不可否認我心底仍在期待什麼,那不僅僅是和他交集的慾望。只是就像你說的,人總會變,在現實面前,那些自作多情的綺念早已幻滅,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深吸了一口氣,「而我也會慢慢忘記他,多年之後不過是一場值得懷念的風花雪月。」
「你捨得?」
子夜倏而一笑,眼眶有清渺的水霧,「捨得是因為捨不得。」
納彩,問名,納吉,納徽,請期,親迎,鄉里的結婚還保持舊日的風俗,繁瑣冗雜的程序讓子夜驚歎咋舌。在婚禮舉辦的前幾天,李叔叔就從廟裡搬來許多正正方方的大紅桌椅,擺滿了整座院落,鄰里鄉親的婦人都來幫忙。這幾天子夜一直被追問是否有男友這類話題,江南民風淳樸,大家對於相親牽紅繩這類事樂此不疲。經過一上午耳根折磨後,她很不厚道的落荒而逃。
走進大廳就看見穿著禮服的李知安在一旁一副幸災樂禍又感同身受的模樣,狼狽的笑了笑,嘴裡卻不饒人,「原來你也是這麼被逼的,怪不得啊怪不得。」那一副搖頭晃腦的樣子著實可氣。
下午才見到新娘,瓜子臉,清秀纖巧,說話呢軟悅耳,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一身鳳冠霞帔映襯著嬌粉精緻的臉龐愈發動人,一顰一笑流轉著嫵媚的風情。
一對新人拜過父母,在賓客前起誓相守,而後一一敬酒。
子夜坐在宴席第一桌,仰著頭看他們,眸中盈盈漣著清光,然後,輕輕微笑——最後他們都會這樣,維予與女,永結同心。
晚上母親來找她,忙碌一天的她眉梢末處還有未散去的喜意,她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子夜收拾著衣服,「再過幾天吧,我還想去看看爺爺。」
許淑芳點點頭,「他生前最疼你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驀地又問,「小夜,你有打算回來嗎?」
子夜手一頓,衣料摩擦過她手心,劃過一絲冰涼。
許淑芳默歎一聲,「家裡總歸比外面好,按照你成績這邊也能找個好工作,有什麼也能互相幫襯幫襯,大的事媽幫不了你,最起碼難受的時候能有個人說說話。」
子夜抬頭,母親的雙鬢已經染上了歲月的白霜,嬌艷如花的容顏也漸漸都是疲憊,她忽然覺得很累,想了想,只輕聲說:「媽,我再看看吧。」
在臨走前一天子夜去了南山墓地,山上的路並不好走,晨間露珠落在蔥綠繁盛的葉脈上,飄渺的霧氣濕了她的肩頭。一路上山都未見到其他人,整座山顯得尤為曠遠寂靜。
她站在大理石墓碑前,沉靜的看著石碑上爺爺的黑白照片,那是在年輕的時候照的,濃眉英挺,小小的眼睛輕微的瞇著,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極為憨實。
冷風強勁,揚起她白色的衣擺,子夜俯身放了一束百合,虔誠的鞠了一躬。就像生前與爺爺聊天那樣,她挽起裙擺跪坐在大理石旁,雙手環著自己,輕聲說著:「爺爺,囡囡是不是很不孝,這麼久才來看你。我總是想,有你在就好了,什麼事都可以跟你說,那樣心底大概不會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