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狠下心,沈霍寅拂開她額前的發,拍拍她,直到她有意識嚶嚀一聲,才說:「我買了胃藥和熱粥,起來吃一點。」
他還記得她經常胃痛的毛病,逢上心情不好或者吃過辣的食物便會這樣,而今天很不恰巧,她兩樣都佔上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位假惺惺的爛好人!子夜不經意撇了撇嘴,身子往後縮。
沈霍寅實在太過熟悉她每一個小動作,情不自禁揚起笑容,星眸熠熠,軟聲哄她:「藥不苦的,吃完之後喝些魚片粥壓壓。」
最後子夜還是順從的吃了藥,身上傳來暖暖的熱流讓她臉色稍稍緩和。
車子在小區停下,子夜推開車門,沈霍寅突然喊了她一聲,等她回頭,雙眸濯濯漾起一方星芒,「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就當是老朋友聚會。」最後一句話講的頗為難堪和晦澀。
子夜手一頓,平瀾無波拒絕:「不了,我還有事。今天,謝謝你。」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黑棘夜色中,沈霍寅頹廢的靠在椅背上,靜默了良久,直到看見那扇窗亮起暖燭的清輝才發動車子離去。
而在四樓紫砂窗簾後的子夜目光凝在窗外蒼茫的一點,涼薄的星辰透過落地窗斜射入屋,偏廳半開著一扇窗,雪白的瓷磚蒙上了一層寒氣,直抵腳心,明黃的燈光將她影子暈散,仿若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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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沈霍寅推開門發現燈還亮著,隱隱傳來嬉笑熱鬧的電視聲,走進客廳發現母親正坐在輪椅上發呆,目光沒有絲毫焦距。聽見聲響,才恍然抬頭:「霍兒回來了?」
沈霍寅應了一聲,到她身邊沙發坐下,替她活動雙腿。自從三年前發生意外,母親的腿經常神經性失去知覺,隨著年月漸深,如今連站起身也無法。
沈媽媽愛憐的拍了拍他,「我沒事,你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那我推您進去。」沈霍寅站起身,動作柔和,服侍好母親後,在關上門之前說:「媽,以後你早點睡吧,不用替我等門。」
慢慢踱步到客廳坐下,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他雙手交疊放於腦後,靜靜的靠在沙發背上,習慣性的掏出放在衣服裡側的錢夾,煙灰色的皮料因時間久遠而失去了光澤,他食指輕輕撫著照片上年輕飛揚的笑靨,隔著冰涼的塑料膜,手指卻似灼燒般帶出一片暖意。
沈霍寅站起身,走到窗前,點了一支煙,夜色濃重灰暗,像潑了黑色的濃墨,窗戶半開著,冷風颼颼灌入,吹湧著鵝黃色蕾絲窗簾,他站在這幢樓房最高層,慘白的路燈一簇簇照亮空遠的街道,他可以清晰的看見整個世界的輪廓,於是更加了然彼此間偌大的鴻溝,那樣遙遠的距離將他深深的隔絕在外面,再也難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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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子夜她們三個女人約好出去聚聚,蔣婕一看見程安樂就歡喜的將她抱起來。程書涵笑著教女兒,「樂樂,喊她婕婕阿姨。」其實她也是存了小心思——實在不願意讓自己女兒再叫她姐妹「姐姐。」那樣很掉價- 。
誰知程安樂居然口氣十分堅決的拒絕,她調皮的露著淺淺的梨渦,奶聲奶氣說:「婕婕阿姨?那到底是叫她『姐姐』還是『阿姨』?媽媽不是說做人要專一嘛,我已經有夏姐姐了,就不能再多要了。」
對於這個回答程書涵她們都哭笑不得。
蔣婕莞爾一笑,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鬼丫頭,那你叫我小乾媽吧。」多獨一無二的稱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