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過後的清晨,洛城裡響起了低沉悠長的鐘聲,那是從醒覺寺的一口五百年老鍾敲出的九九八十一聲鐘響。由於莫辰星是為了替皇上消災而殞命,因此皇上特許他葬入皇陵,葬在了皇后墓的旁邊。
他的葬禮,據說是極隆重的,只是花映笑卻無法去參加——如果她是他的恪王妃,就有去的理由了,可那只是如果。
所以她只能在星月別院,在那個竹林裡,藉著琴聲捎去對他的思念與祝福。
手上的那張新琴,音色還很晦澀,不過正好應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所彈的,是天空之城插曲《Carrying you》*。她對這首曲子一直情有獨鍾,不過向來開朗活潑的她,從前很難彈出那種憂傷的情調。沒想到,她彈的最動情的這一次,是對著空蕩蕩的空氣。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知音不復,子期無覓,離腸已斷,淚痕滿裳。
最近她比從前更愛笑了,笑的也更加燦爛。可是誰又能知道,她空泛的笑容背後,是解不開的寂寞和離愁。
她在竹林裡待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太陽快到頭頂,她才抹了淚,回了寢宮。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過於理智,就如現在。她其實沒有胃口,也不想離開這裡,可是她怕紅杏和其他人為她擔心,無奈中,還是裝成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走了回去。
辰星哥哥的葬禮會持續一整天,下葬之後,恪王府裡還要舉行喪宴,所以今天一整天,莫辰風都不會來找她一起處理公務。
她覺得不論古代現代,人們對喪事的辦理,都顯得過於熱情。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們嘴上說要深深緬懷,卻藉著死人的名義去大吃大喝,實在是有些滑稽可笑。如果真的對死者有情,為何不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對他們好一點呢?
就如她的辰星哥哥,那個至純至善、與人無爭的完美少年,到頭來卻被他的親生父親逼死…
淚,不由自主地再度落下,滴在她的碗裡。
怕讓宮女們見她失態,她忙咬住唇,將和著淚水的飯嚥了下去,有點苦,有點澀,她的心,有點疼。
忽然想去仙樂飄飄看看。午膳過後,她將頭上的丹鳳朝陽釵子取了下來,換上了一支素雅的白玉梅花簪。叫上了紅杏,主僕二人就出發了。
時間已過了午飯的高峰期,仙樂飄飄此時的客人並不多,錢掌櫃站在櫃檯前和賬房先生算著帳,抬起頭,遠遠地看見花映笑來了,錢掌櫃忙迎了過去:「二小姐好久沒來了,今兒怎麼有時間了?」
她笑著應道:「很久沒見到錢掌櫃了,心裡記掛著呢,這不,再忙也要抽空來一趟。」
錢掌櫃聽了,立即樂得合不攏嘴:「二小姐就別拿老夫開玩笑了。對了,二公子在樓上,要不,老夫帶您上去?」
「不用了,您先忙著,我自己上去就好了。」說完領著紅杏,直接上了樓。
那間專屬於她和二哥的包廂的門是關著的,花映笑讓紅杏在隔壁的房間裡喝茶吃點心等她,她自己去敲了門。
「誰?」裡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猜猜?」隔著門,她和哥哥開起了玩笑。
只一秒,門就被打開了,露出了花長逸驚喜的臉:「笑兒,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
她笑著睨了哥哥一眼,花長逸已經讓開了道,她直接就往裡面走去。
臨街的窗戶旁,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墨衣男子,男子聽到有人進來,緩緩轉了身。
只見他眉如利劍,目若寒星,唇如薄翼,臉如刀鑿,相貌極為俊朗,然而整個人卻似被一種寒氣籠罩,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
三月天,屋子裡燃著爐火,根本就不冷。然而花映笑卻猶如掉進了萬年冰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笑兒,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一個好友,姓褚名焱,衣者褚,三火焱。」花長逸依然是一副陽光笑臉,熱情地介紹著。
「褚焱?」名字裡帶著三個火字,她怎麼覺得他比冰還要冷!
「至於笑兒,」花長逸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看就不用介紹了,我常向你提起。」
「褚公子好。」花映笑朝褚焱福了一福,眼睛迅速垂了下來,她可不願去看那張冰山臉。
「嗯。」他冷冷地應了聲,也不還禮。
發現了妹妹的不自在,花長逸忙上前解釋道:「褚兄就這樣,外冷內熱,笑兒你別介意。」
他的這句話,引來了褚焱的一記冷眼,不過他卻並不在意,嬉笑著為花映笑搬過一張椅子,伺候她坐下,又倒上了茶水,這才招呼著褚焱道:「別站著了,一起坐吧。」
褚焱在花映笑的側面坐下,花長逸則大咧咧地搬來張椅子,和妹妹擠在一方桌子上。
「笑兒,這幾天想我了沒?」花長逸將臉湊到了妹妹面前,諂媚地笑著。
「二哥,這有客人,你怎麼問的這麼肉麻?」花映笑佯怒瞪了他一記。
「客人,你是說褚焱嗎?」花長逸不以為然道:「他不能算是客人,再說我們在敘兄妹之情,他管得著嗎?」
「咳咳。」褚焱被他的話嗆到,別過頭去,壓抑地咳了幾聲。
「二哥,你這麼說,好像有點過分呢。」嘴上似是在責怪,她的臉上卻都是笑意。這個二哥,總是毫不避諱地在別人面前展現出對她的疼愛,雖然有點不合宜,但也確實窩心。
「沒事,他不在乎的,對吧,褚焱?」花長逸將臉轉向了褚焱。
面對花長逸的笑臉,褚焱依舊是冷冰冰的,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花映笑不禁覺得褚焱有點可憐,自己的二哥最會拿人開玩笑,當冰山臉遇上熱火男,估計就只有白受氣的份了。
她同情地看了褚焱一眼,剛好褚焱的臉也轉向了她這邊,四目交接,花映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那雙眼睛,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
可是她又十分地肯定,這張臉,她從未見過。
褚焱見她盯著自己的臉看,不禁怔忡了一下,不過很快他的臉上又恢復成沒有溫度的冰感。
**這首《天空之城》的插曲,我聽過木吉他、鋼琴、交響曲三種版本,其中鋼琴版還有兩種不同風格的演奏,不過聽上去都既美麗又憂傷…獻給辰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