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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幫我拿一下琴好嗎?我拿不動。」她的身體變小後力氣也變小了,指了指桃林的西南方,「我們去我的書房,就在那邊。」
「好。」他低頭取琴,雙手撫過琴身,目光流連,不禁讚歎道:「真是張好琴!」
「它製成不久,音色尚未醇熟,只待假以時日勤加彈奏,今後必將盡顯光華。」他仔細端詳著琴身每一處細節,眼光每到一處,便多了一分驚歎。
她笑道:「辰星哥哥好眼力,這琴是清遠大師去年秋天剛剛制好的,名叫『若曦』。」
「哦?清遠大師是當今最富盛名的制琴高手,不過他性格古怪,往往數十年才製成一琴,而且他的琴只贈不售……」
據說宸貴妃曾向清遠大師索要一張琴,被大師拒絕。她極受皇上恩寵,宮裡宮外飛揚跋扈,無人敢惹。吃了清遠大師一個和尚的閉門羹,她頓時覺得顏面掃地,懊惱至極,於是下令一把火燒了大師所在的寺廟,所幸大師有事外出未在寺中,撿回一條性命。這一把火燒的寺廟盡毀,寺裡三十餘僧人死傷大半。
清遠大師是位高僧,在整個洛王朝極具名望,宸貴妃這一燒,立刻引起上至朝野、下至百姓的全民激憤。那時昭順皇后去世將滿三年,皇上有意另立宸貴妃為新後,結果就這麼一場火,徹底打碎了宸貴妃多年的皇后夢。皇上在群臣以及全民的施壓下不得已將宸貴妃降為嬪,雖然後來又重新升為貴妃,但再也不敢提立後之事。
事後朝廷撥重金在原址上重修了一所寺廟,皇上親擬聖旨請清遠大師出任住持,並詔令天下,今後無論皇親國戚還是黎明百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手段逼迫大師獻琴,違者嚴懲不貸,此事才得以平息。
說起得到這張琴,也是她運氣太好。
清遠大師自從經歷過宸貴妃火燒寺廟一事,就閉關不出,潛心修佛。彈琴制琴本是他畢生最愛,而眾僧慘死亦是為琴,當時他正在製作這張『若曦』,遂決定窮盡畢生所能,做完這最後一張琴後,永不碰琴。他為『若曦』可謂是耗盡心血,每下一刀都經過深思熟慮,這一整張琴做完,竟是過了十幾年。
去年初冬下過第一場雪,尚閱書堂的學生們相約去京郊的醒覺寺賞梅。一大早,眾人到了醒覺寺,看門的小沙彌早已打開廟門等候。原來每年下過第一場雪,尚閱書堂的學生們都會到寺裡賞梅,昨夜瑞雪降臨,住持便吩咐第二天開門迎客。
其他人大都來過多次,花映笑卻是第一次來。她很怕冷,偏偏這古代的冬天尤其寒冷,過了幾年她才稍稍習慣。早上娘親給她穿上一件厚厚的狐裘襖子,天氣也沒有冷的太厲害,她才和同學們一起到了這寺裡。
少男少女們分開兩邊,少女們圍在一起比賽作詩,聽了幾首所謂的詩詞,她覺得索然無味,便順著梅林中一條小石子路,邊逛邊欣賞雪景。
逛著逛著,小路走到了盡頭,前面一處小院,院門敞開著,門外看去,院中的積雪已經清掃,她好奇地走了進去。
只見左手不遠處有一張石桌,石桌旁坐著一個白鬍子的老和尚,老和尚滿臉淒楚悲憤,正盯著身前的一張古琴,嘴裡喃喃道:「都是你,都是你,我今日毀了你,也算給他們一個交待!」
忽然,老和尚眼光變的凌厲,雙手握成拳頭,舉起胳膊就要往琴上砸去。
「等等!」花映笑急忙大聲阻止。
老和尚雙手一抖,詫異地抬起頭,只見一個小女娃走到了他面前。
「大師,你心中有何怨氣,非要拿琴來出氣?」她圓圓的眼睛裡閃著憤怒的光芒。
老和尚一愣,沒再砸下去。
「小施主,此事與你無關。」
「琴又不會害人,與琴又有何干?」她是愛琴之人,平時看見別人拿著琴磕磕碰碰不當事,她都會生氣,更別說這個老和尚要毀琴了。
老和尚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只見他垂下頭,凝視著琴,聲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語:「琴不害人,人卻因琴而死,留琴何用?」
「弦斷能續,琴毀卻如人毀,大師豈不覺得你是在殺害一條生命嗎?」她忿忿地說道,「再說,人因琴死,必是為他人或是自身所害。大師你自己也說了,琴不害人,琴有什麼錯?要是錯,也是錯在那害死人的人!」
她見老和尚低頭不再言語,料想是自己說對了。
「琴沒有錯,錯在人心!」她鏗鏘有力的話語,迴盪在空幽的小院中。
琴沒有錯,錯在人心……
老和尚喃喃重複著她的話,彷彿陷入了沉思。
半晌,老和尚忽然抬起頭,眼中的淒楚悲憤全然不見,嘴角竟微微一笑。
「小施主這句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琴沒有錯,錯在人心。老衲多年來一直為此事所困擾,沒想到今日被一個小娃娃點醒了,慚愧、慚愧!」
花映笑本以為會被老和尚臭罵一頓再趕出去,沒想到他不僅沒有責怪自己的無禮,還如此豁達,不禁也轉怒為喜,雙手合十,朝老和尚鞠了一躬:「大師,請恕我剛才無禮,衝撞了大師,還請大師海涵。」
老和尚聽言哈哈大笑:「小娃娃,老衲還要多謝你呢,若不是你一句話,只怕老衲我還會執迷下去。」
老和尚笑起來,越發顯的慈祥,整個人也好像籠罩在一種神聖的光輝中,讓她肅然起敬。
「我看小施主是個有緣之人,這張『若曦』便送給小施主了。」
「謝謝大師!」花映笑驚喜地走到石桌前,仔細打量起琴來。
和古琴接觸近二十年,依她對琴的瞭解,這張琴……她深吸了一口氣,真是難得的珍品!
「大師確定是要把它送給我?」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若不是小施主,老衲已經將琴毀了。全仰仗小施主,此琴才得以重生,這是『若曦』與小施主的緣分所至,請收下吧。」
花映笑雙手輕輕撫摸著『若曦』,對它愛不釋手。
「此琴是今年秋末製成,到現在不過數月,還未曾有人彈過。」
「哦?連大師也沒有彈過嗎?」手觸琴弦,柔韌適度彈性極佳,乃是上等蠶絲製成。
「老衲每見此琴,都會回想起往事。這琴弦雖已安上,卻連音都未曾調試過。」
右手輕輕一撥,只覺琴聲輕而不空,沉而不悶,餘音纏繞,綿遠流長。
她欣喜不已,片刻便將琴音調好。
老和尚在一旁看著她,好生驚訝:「小施主年紀不大,調起音來竟如此熟練?!」
她俏皮地眨眨眼:「大師,佛曰『不可說』。」
「呵呵,小施主既然不想說,老衲也不會多問。不過老衲倒是想知道,小施主是哪家的嬌客,居然生的如此聰慧可人。」
「謝謝大師誇獎。家父姓花,名甫國。」
「我說是哪家能生得如此的女兒,原來是花丞相。」老和尚笑道:「如此甚好,這琴由花丞相的千金保管,也能少生許多事端。」
這時,一個小和尚走了進來,對著老和尚雙手合十道:「啟稟方丈,有位花公子說他的妹妹在寺中不慎與他走失,想請方丈幫忙尋找。」
說完他看了一眼老和尚身旁的花映笑:「方丈,這位小姑娘是不是…」
「對,我就是花公子的妹妹。」她那個二哥黏她黏的厲害,她沒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跑這來了,二哥找不到她,這會估計已經急的火燒眉毛了。
「方丈大師,那我就告辭了。」她朝大師深深施了一禮,「花映笑謝大師贈琴!」
「老衲法號清遠,小施主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