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王府中的院子,抱緊了雙臂,微微有些冷,她卻心神不安到懶得進屋去那衣服。
「連玉,怎麼又在這裡發呆,不怕受涼了麼?」故壘輕輕的將火紅的狐裘披在連玉肩上,扳過她的身子,有些心疼的額道。
連玉輕輕的抬起了頭,複雜的目光隨之落在了故壘眼中。
故壘看去,連玉此刻似乎在想著什麼東西。
他見連玉的心中似乎有些不悅,便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頭,連玉吐了吐舌頭,從袖中拿出了藍笛。
藍笛依舊晶瑩透澤,在雪光中依舊略勝一籌。連玉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放在笛口,舒緩的音樂便隨之舞奏。
兒時鑿壁偷了誰家的光
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
如今燈下閒讀紅袖添香
半生浮名只是虛妄
三月一路煙霞鶯飛草長
柳絮紛飛裡看見了故鄉
不知心上的你是否還在廬陽
一縷青絲一生珍藏
橋上的戀人入對出雙
橋邊紅藥歎夜太漫長
月也搖晃人也彷徨
烏蓬裡傳來了一曲離殤
廬州月光灑在心上
月下的你不復當年模樣
太多的傷難訴衷腸
歎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廬州月光梨花雨涼
如今的你又在誰的身旁
家鄉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
卻流不出當年淚光
……
開始,是緩緩笛音,最後,連玉不知是不是急了,便放下了笛子,悠悠的唱了起來。
故壘舒眉輕笑。
他輕輕的抱住了連玉的腰,有些曖昧的道:「怎麼,又想林茂了?」
連玉笑了一下。
她醞釀了一會兒,拿著笛子輕輕敲了故壘一下:「怎麼,你吃醋啊,這是我聽來的歌,又不是我寫的。我和林茂是朋友,他這麼久還不回來,我當然會想他。」她撫著腰腹上的手,感覺暖暖的。
故壘頓時一怔,道:「若是他三年五載的都回不來呢?」
連玉目光微沉,「故壘,你在詛咒嗎?」她有些怨念的道。
故壘苦澀的笑了一下,輕輕的咬了咬連玉的耳垂。
「有人敲門。」故壘突然道。
連玉一凜,趕緊向門口走過去——家丁正在開門。
大門緩緩打開,夏斂的臉上一臉凝重。
連玉微微闔上眼睛。
夏斂若是會為自己帶來什麼好消息,怎麼會是這般臉色?
而故壘也緊緊地皺著眉,手摟著連玉的腰,不理會夏斂不悅的眼神。
連玉眼一瞥,不耐煩的道:「若是公公想說林茂回不來了,就請回吧,楚玉知道了。」
她雖然不想惹這個 皇帝身邊的紅人,但是此刻他還能跟自己說什麼,無非就是說林茂路途上又出了什麼問題,病死他鄉了吧!
連玉哼笑一聲,皇帝就是皇帝,連理由都懶得費心去找。
林龍業是個聰明人,但他從來不願意在這些方面多費腦筋,他只要隨便一說,宮裡的人都不會多說什麼。哪怕他說一句,豬在天上飛,整個皇宮的人都會深信不疑。
這就是皇宮裡的潛規則。
連玉轉過身子,頭整個埋在故壘的胸膛裡。秀美的眉輕蹙。
身旁的夏斂輕輕笑了笑,
故壘的手臂環住了她,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王妃猜的不錯,王爺的確是在回途的路中死去了。」夏斂沉聲道,他微微一笑,又繼續道:「但這不是咱家到王府來的主要原因。」
燈影微昏,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連玉沒有回頭,只淡淡道:「那你來做什麼?找罵麼?」
「奴才不敢,皇上有聖旨給王妃。」夏斂詭異的笑了笑。
「不要不要,我不要聽。」連玉在故壘的懷中狠狠的搖頭。
故壘道:「連玉,別耍性子了。」
連玉這才微微睜開眼。
院子裡,夏斂淡淡的應了一聲。
她不該出這個聲的。
只是,現在似乎也沒有逃避的權利了,這要是能有什麼好事就怪了。
夏斂輕咳了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明黃錦帛:「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十四子林茂,天資聰慧,勤修文武,聰穎出眾,今斃於他鄉,朕實感痛心……」
痛心?這不是他一手策劃的麼?真是虛偽,她扁了扁嘴,有氣無力的看了故壘一眼。
故壘面無表情,像是聽著一場毫無感情的戲。
「現特命王妃為十四子林茂祈福,帶髮修行。賜號清然,明日啟程,前往感清寺。欽此!」
感清寺?出家?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故壘一怔,他聽得聲響,卻是連玉無力的癱倒在旁邊,似乎一個馬上瀕臨死去的動物。
剛才,那短短幾個字,便奠定了她的悲劇。
只是,為什麼會是帶發出家呢?
心跳得有絲亂,竟然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緒。
夏斂想了想,道:「王妃不必過於憂慮,感風寺十分幽靜,可以讓王妃有充分的有時間來忘記王爺逝去的悲酸……」
「你不要說了。」 聲音又沙又啞,連玉自己也吃了一驚,好一會,不見他說話,她只好道:「你走吧,我明日啟程就是了。」
「奴才告退。」
連玉眼睛模糊,身子被一個懷抱緊緊圈住,溫柔的手指
連玉頓時感覺天旋地轉,甚至忘記了這是在哪裡。
她早已想到夏斂帶不來什麼好事,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夏斂會讓她出家。
然而,她更更想不到的是,這不是一件事結局,而恰恰,是另一件事的序幕。
是一件,她幾乎要忘掉的事。
她哭泣著,心肝亂跳,正琢磨著該怎麼說,門口卻一陣聲音傳來。
連玉剛剛看到那本小札的時候,便做好了接應一切意外的準備,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出家的命運。
她倒在故壘的懷中時,忽而聽到故壘輕聲道:「連玉,我帶你走,好麼?」
很少見故壘有如此侷促的時候,但她們並不是說走就走的,因此她心中縱然已經說了千次萬次願意,卻還是有些不願的開口道:「故壘,倘若我們走了,皇上一定會遷怒於楊家。」
天氣寒冷,故壘緊緊的抱著連玉,連玉雖然睜著眼睛,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肩膀上披了那件厚厚的紅狐貂裘,襯得她的臉容十分蒼白,她的眼中帶著淺淺的悲傷,卻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悲愴。
聽到連玉的話,故壘笑了一下,他看著連玉,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也不想說什麼不管不顧之類的話,那樣,她不願,自己也不會開心。
連玉的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故壘卻也無心探尋,他只好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你只會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上一次就是這樣,這一次又是這樣。」
雖然他可以尊重她的意思,但是不可能不心痛。故壘將唇放在她的耳垂上,輕輕的吻了吻。眸光努力的向天上看,他知道,自己不能流眼淚。
偶爾垂斂眼眸,他又情不自禁的看著連玉。
他們就這麼耗著,連玉伏在他的懷中,感覺很是溫暖,暗自希望可以永遠留在他的懷抱。他在這裡,自己似乎也可以安心許多。
正胡四亂想著,連玉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故壘瞧見,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來時匆忙,衣衫稍嫌單薄,此刻又坐在地上,不得動彈,夜色淡淡,月影模糊,他全身都涼透了。
當連玉再一次睜開眼時,才過了約半個時辰。她慌忙站起來。猛地一下子站起來,脫下狐裘披在故壘身上。嘴上一邊迭聲抱怨:「怎麼不叫醒我啊,若是凍壞怎麼辦?」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要走的事,直到故壘抬起眼。猛然那聖旨才算是落入心中,她拿著那狐裘頓時停住了手,看著故壘的雙眸險些沉醉下去。
的確,她要走了,這此去,或許就回不來了。
低頭笑了笑,故壘又站起將狐裘重新披在她身上。整了整領子,愛憐的道:「我的身體很好,你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連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怎麼忘了,故壘的武功很強的,身體又怎麼會差?當初在破廟的時候,不就是他把身上這件狐裘送給自己的嗎?如此想來,連玉抱歉的笑著,卻又不爭氣的留下了眼淚。
故壘看她哭著,卻並不急著安慰她。皇帝這次讓她代發出家的事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林龍業對連玉一直有覬覦之心,他怎麼會捨得讓連玉去做尼姑?
半晌,故壘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瞭然的笑容,卻又僵住了。他有些奇怪的盯著連玉,未幾,不知該如何開口。
連玉看著故壘,此刻,他的眼睛紅紅的,臉上有些瘦消,像是可以刺傷人一般。但是眸光裡,卻有些不解,連玉有些奇怪,低聲道:「故壘,你怎麼了?」她沒有止住眼淚,卻還是忍不住關心起故壘。
故壘望著她,沒有說話。突然他一把拉住連玉的手,絲絲涼意沁入手心,連玉險些凍的收回來,好一會兒,故壘很鄭重的問道:「連玉,你是不是答應了皇帝什麼?」
此刻的故壘是如此的驚囡,又是如此的擔憂。連玉歎了一口氣,有些猶豫,卻還是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