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見軒翌如此脆弱過,面目痙攣,額間青筋可見,蜷縮著身子,痛得在床榻上打滾,嘴唇都咬出了血。
我撲上去抱著他,很想和他一起分擔痛苦,軒翌緊緊握著我的手,但就算再痛,也隱忍著不抓痛我的手。
爹和戚威將軍按住軒翌,吳軍醫在他身上插滿銀針,卻依舊壓不住他的痛,心被揪得生疼。
我不敢想像,之前的三個月,他是怎麼熬下來的。
要解軒翌身上的毒,還得每隔五天就要用藥浸泡全身,軒翌泡藥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著,滿身的疤痕刺痛了雙眼。
「好醜。」我摸著他身上的疤痕笑著,鼻子卻酸酸的想掉淚。
軒翌不滿地瞪我:「你不是說妻不嫌夫丑嗎?」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並沒有說嫌你啊。」
「狡辯。」
幫他穿衣服的時候,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害羞的紅暈,我掩嘴失笑:「軒翌臉紅了哦,原來你也會害羞啊。」
「沒有,別瞎說,肯定是你看錯了。」
「本來就是,我去拿鏡子來給你看看,真的紅……」
話還沒說完,下面的話已經被他用吻給封住,聽他耳語:「我們第一次的時候,魅兒的臉也紅得很哦。」
我臉一紅,伸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只聽見他一聲誇張的慘叫:「謀殺親夫啊。」
「你……」我羞惱地追著他打,卻因為腳下無力一個趔趄,人往地下撲去。軒翌眼疾手快,接住了我下墜的身體,然後手已然搭在我的腕上。
「別以為這兩天蠱毒沒有發作就亂跑亂跳,今天是不是沒喝藥?」軒翌冷眼相看。
我理所當然:「忘記了,看著軒翌,比什麼都有效,軒翌就是最好的藥。」
「別給我灌迷魂湯,我帶你去喝藥。」軒翌口氣篤定。
我望著他生氣的臉出神:「我原來說過沒有?雖然我不喜歡軒翌生氣,可是軒翌生氣的樣子很好看。」
軒翌哭笑不得。
漸漸地,軒翌身上的毒漸漸除去,兩個月後,已經完全好了。可是我的身子卻令人堪憂,軒翌每天給我把脈,嘴上依舊和我說笑,可是我卻能從他幽深的眸子裡探得,其實我的蠱毒早已侵入心脈。
大戰未完,身為將軍,軒翌不得不上戰場,見我身子時好時壞,打算送我回巫州,畢竟軍營條件艱苦,於我的身子不好,但被我拒絕了。
經歷了上一次的生死離別,我真的不想離他太遠,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根本就沒有平時和軒翌開玩笑那樣,能夠和他攜手到老。
能和他在一天是一天,一刻都不敢浪費。
又一次從昏睡中醒來,身邊縈繞著的是他的氣息,人被他緊緊擁著:「醒了?」
「嗯。」我輕聲回應,我這是又睡了多久,他們打戰都回來了,「我們勝了嗎?」
「勝了,桐楊已經收回來了。明天我們留下杜將軍駐守朔陽,之後就要拔營往北而上,我擔心你身子經受不住……」
我沉默了許久,終是明白自己跟著軒翌,只會令他分心,轉身面對著他:「我留在朔陽等你回來好了,巫州離這裡太遠,我不想顛簸。我讓人把娘和孩子接到千繡山莊來,青菱把千繡山莊打理得很好呢,真的應了師父的話了,可是腰纏萬貫的少奶奶了。」
「也好,那我明天送你回去。」
「不用,千繡山莊雖然也在朔陽,可是從軍營去也要大半天的時間,來來去去,你不是趕不上大軍了嗎?放心啦,讓雙兒和吟吟陪我回去就好。」
軒翌輕吻我的額頭:「好,只要戰事結束,我一定立刻趕回來。」
家國之事,難以兩全,我能做的就是不做他的累贅,不做他的絆腳石,成全他所想。翌日一早,我和軒翌相視而笑便坐上了車,和雙兒丁善書截然相反。
「雙兒,記得想我,不許想別的人。」丁善書抱著雙兒不肯鬆開。
雙兒大窘:「放開啦。一個大男人黏黏糊糊的,我警告你,不許給我去外面拈花惹草,不然回來要你好看。」
「不會不會,在我丁善書的心裡,只有雙兒一個人,其他女人一個都入不了眼。」
雙兒臉紅:「嘴上說的好聽,誰知道你心裡的花花腸子。」
丁善書立馬正色:「我發誓,我丁善書要是喜歡上別的女人,就讓我天打……」
雙兒趕緊摀住他的嘴:「出門前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看著這一對兒活寶,眾人笑個不停,方大海摸著鼻子:「再看下去,連老子也想趕緊討媳婦兒了。戚老頭兒,你家閨女可得給我留著。」
戚威將軍扭頭:「我大女兒已經嫁人,二女兒已經許配於人,老夫老來得了一個小女兒,今年剛滿七歲,你要不要?」
方大海結舌:「你原來不是說二女兒還沒嫁嗎?」
「是沒嫁啊,可是許配了呀。」戚威含笑說,「要不你就等著我的小女兒長大吧。」
「等她長大,我都老了,還娶什麼媳婦兒。」方大海哼哼,對戚威斜視兩眼。
所有人哈哈大笑。
爹和軒翌囑咐吟吟一定要照顧好我,吟吟頭大:「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們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放一百個心吧。」
從那次和蕭寒單獨談過以後,吟吟再也沒有提過蕭寒,我們也緘口不提,軒翌私下去牢裡看過蕭寒一次,但是他們說了什麼,我卻不知。
在爹和軒翌心裡,即使不論他和吟吟的關係,其實蕭寒也儼然是家裡的一份子。
於軒翌而言,蕭寒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兄長,自八歲起,蕭寒便一直陪在軒翌的身邊保護他,在十四歲以前,他最依賴的人就是蕭寒。
我不知道軒翌十四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但隱約覺得和若雪有關,可自己也不願多問。若雪已死,追問那些有什麼意義?徒增煩惱罷了。
我只要知道軒翌現在愛的人是我,不就可以了嗎?
吟吟笑道:「嫂子可真是越來越想得開了,心胸廣闊啊,其實哥對若雪早就已經死心了。」
「死心?」
吟吟點點頭,但是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沒追問。坐在馬車上回頭看了看軒翌越來越小的身影,心裡默默祈禱,願上天保佑他們旗開得勝,平平安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