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走向他們圍坐著的地方,嫁衣上陪著的金銀吊墜發出清脆的聲響,顯得格外刺耳,分外諷刺。
鳳冠上的流蘇珠簾在眼前晃動著,我無可發洩心中的怒氣,取下鳳冠狠狠地摔到地上,金銀珠子寶石滾落了一地,散在草叢間。一頭青絲失去了束縛,松然垂落。
一干人見狀,發出了抽氣的聲音,其中幾名女子竟發出輕微的尖叫聲,但卻未多說一句,紛紛讓開路。
雙兒小步跟在身後,始終保持著距離。我隨意地坐下,草叢中鋪著一塊白色的布,不上放著乾糧和野果,看起來他們好像正準備充飢,不想卻被我打擾了。我不顧身份,拿起一個饅頭和野果便大口吃了起來。
雙兒在身後低聲說道:「小姐……您慢點……」
我回頭瞪著她,真想大罵她一番,可還是忍住了。抬眼瞟見眾人正投來異樣的眼光,禁不住臉發燙,平生第一次面對這麼多陌生的人,還多是男子,心裡很不是滋味,一時間有些尷尬。
我斂住怒容,勉強擠出一個笑,道:「各位也坐下一起吃吧。」
「謝公主美意,吾等都是山野莽夫,地位卑微,豈敢和公主同席,還是先請公主慢用。」說話的依舊是那位英氣的男子。
我盯著他淡淡地問:「敢問您如何稱呼?」
「末將蕭寒,是護國將軍麾下的副將。」蕭寒正色答道,隨即指著身旁那個絡腮鬍子的人道:「這位是方大海方校尉。」
那就是年軒翌的人了,蕭寒倒不是那麼讓我那麼討厭,可那個方大海卻讓我有幾分害怕。沉思半晌,我才挑眉道:「蕭將軍、方校尉和眾將士久經沙場,出生入死,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難道還拘泥這些禮數?」
蕭寒怔了怔,和方大海面面相覷,良久方道:「既然公主吩咐,末將遵命便是。」
於是一干人也圍上來席地而坐,吃起了東西,眼光不住地往我臉上瞅,怕是我臉上的胎記太惹眼了。我暗暗歎氣。
終於落了個飽,我起身對他們道:「諸位慢用,我和婢女有幾句話要說。」
「公主請便。」蕭寒淺笑著說道。
我轉身,往轎子的方向走去,雙兒尾隨身後,待到轎子前時,我才回身,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吃喝的人。收回視線,冷冷地看著雙兒,道:「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了嗎?」
雙兒咬著嘴唇,看了我一眼,緩緩從腰間取出一封信遞於我。我接過信,拆來一看,正是若瑤的字跡,上面寫道:「博哥哥和秀姨在我手裡,如果姐姐不想他們有事的話,就依妹妹的安排,嫁與年將軍!」
字跡是那麼熟悉,可是字裡行間的語氣卻是那麼的陌生!一字一句看在眼裡,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這真的是若瑤寫的嗎?這真的是我熟識的那個清靈秀氣的若瑤妹妹寫的嗎?胸口彷彿被人用刀狠狠地刺進去,疼痛難忍,我痛苦地蹲下了身子,欲哭無淚……
要我怎麼相信,是那個我最疼愛最信任的妹妹設計我,要我怎麼相信?!那麼單純的若瑤怎麼忽然就變了呢?是我看錯了你,太相信你了,是嗎?
若瑤,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魅兒小姐,對不起,奴婢勸不了小姐……」雙兒在身旁小聲地說道。
我抬起頭,冷聲問雙兒:「我哥哥和秀姨呢?若瑤把他們怎麼了?」
雙兒頓時露出為難的表情,表情很難受,「其實……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小姐用迷香迷暈了你們,讓你代替她上了花轎……」
「爹知道嗎?」
「老爺應該不知道,是夫人和小姐偷偷做的……」
我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壓抑著即將奔湧而出的淚水。若瑤居然用迷香來對付我,她當我是什麼,真的拿我當姐姐了嗎?那天若瑤哭的樣子在眼前晃過。
難道那些眼淚都是騙人的嗎?就是為了拿我做替身,代替你做你不想做的事?這麼多年,難道你都是在做戲給我看嗎?
若瑤,你對我殘忍,我可以忍讓。可是,你怎麼可以拿哥哥和秀姨來威脅我?為什麼要用我最在乎的人來逼我,那樣只會讓我恨你,恨你啊!
以後,你要我如何對你?是妹妹還是敵人?以後又該如何相信你?
若瑤,若瑤,若瑤,若瑤!
腦海中一片混亂,無數個幻想來來回回,想起哥哥倒下身去的場景,一個清晰的念頭浮出來,我要回去,我要回相府見哥哥,我要回相府見秀姨!我要找若瑤問個明白!
衝著這個念頭,我想也不想,立刻轉身向樹林外跑去,身後傳來雙兒的叫喊聲:「小姐,小姐,你要去哪裡……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不理會身後的任何呼喊,我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跑,離開了火光照耀的地方,眼前一片漆黑,我找不到方向,盲目地往前,更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風聲在耳畔響著,我感覺到有樹枝劃破了腿,卻不敢停下來看,我只想逃,趕緊逃!
「公主,公主,快回來,危險,危險……公主……」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隱隱有晃動著的火光。
「不要跟來,不要跟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哥哥……」我喃喃自語,內心充滿了恐懼,我害怕,娘,我好害怕,我該怎麼辦?
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看不到路,我害怕被他們抓回去,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纏著我不放,我不是公主,我不是公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身上越來越沒力了,好累,我真的好累!
胸口忽然抽痛,彷彿自己要被撕裂了一般,強烈的窒息感傳來,手腳也不由自己使喚了。神志越來越迷糊,周圍開始天旋地轉,身子禁不住軟了下去……
「小姐,小姐,醒醒,你醒醒啊,不要嚇雙兒……」
「快傳醫女……」
感覺有人抱起了我,那個懷抱很暖很暖,像娘的懷抱一樣溫暖,隨即黑暗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