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五十上下，塌鼻子癟嘴足登草鞋，手執旱煙桿，打眼看去像招呼生意的鄉墟小販。
柳曉青端詳著來人：「這位老兄是在招呼我們哥倆？」
不速之客拱拱手：「正是。素不相識，冒昧搭訕，還請包涵。」
柳曉青面露笑容：「好說，有何見示？」
那人將旱煙頭在指節間抓動，似有些不安，臉上露出幾分靦腆。
柳曉青卻不敢掉以輕心：那旱煙桿似老籐控空，煙鍋頭大如小孩拳，乃赤銅打造。這麼又沉又粗的一件玩意，說拿來過煙癮，實在透著不可思議。
來人哈了哈腰：「柳少俠，鄙人孫富根，今年五十有三，湖州人氏，無端打擾，好生難安。還請美劍俠大度見容，惠予成全……」
柳曉青不耐打斷：「言重。孫老兄不需兜圈子，有啥需要柳某效勞？」
孫富根做了個揖：「柳少俠，我是一個黑白兩道打滾、江湖討食的老混混，這些年窮困潦倒、一無所成，半點名堂沒混出來。可人活著，日子總得往下過。肚皮餓慌時往往就顧不得格調了……」
過門沒完沒了啦！柳曉青再度打斷：「行了！但凡辦得到，柳某自當量力而為。」
孫富根更歉疚：「最近咱是越混越艱難。為了找點進帳，沾點葷腥，好歹把這條老命撐持下去，經過再三思量，反覆斟酌，實在是不得已，才來向柳少俠求告。」
柳曉青和悅道：「江湖一把傘，都是道上同源。說說看，需要多大數目？」
孫富根又磨蹭了片刻，伸出三根手指頭。
柳曉青問：「不會是三十兩銀子吧？」
孫富根欠欠身：「也不是三千……」
柳曉青哧哧一笑：「三萬？」
孫富根更謙恭：「再加點……」
「三十萬？」柳曉青揚揚眉：「你看我身上像帶著三十萬麼？銀票你是不收罷？」
孫富根頷首：「這年頭自然是真金白銀才保險。」
柳曉青淡笑：「錢沒有，那該如何才能幫上老兄？」
孫富根又是哈腰作揖，眼望墨玉：「這位小兄弟生得好人品，有人相中了，萬請柳少俠承讓！」
柳曉青尚未開口，墨玉已怒叫起來：「雪衣門嗎？我娘已經死了，我跟你們沒關係！還想幹什麼？！」
孫富根賠笑：「這個要問買家了。至於買家是誰，咱卻是不問的。」
柳曉青腦子飛轉：柳纖纖已亡，雪衣門誰會出三十萬買墨玉？若說是別的門派復仇，看冷青雲、何曉月的面子得放過。只能是認錯人，墨玉與上官奇年紀相當，模樣都俊，論理墨玉應該去了寶晶宮，跟在我身邊的是上官奇。
他吁了口氣，言：「三十萬或上官奇？可這位是冷墨玉。」
孫富根眨眼道：「柳兄，買家要的是你身邊的小兄弟，叫啥名不緊要。人生兩片嘴，隨便叫，是不？」
柳曉青瞇起眼：「這……也不是沒得商量。問題是老兄得有點份量從柳某手上接人，光憑湖州五十三歲的孫富根恐怕不夠。」
孫富根想了陣，謹慎地開腔：「如果我說，我是禿尾老九，份量夠不？」
墨玉神色大變，柳曉青也重新打量孫富根——黑道上排頭名的梟獐便是禿尾老九！武功最高人品最下作，說孫富根沒幾個曉得，一提禿尾老九，跟江湖沾點邊的都知道。
禿尾老九搔搔稀疏的毛髮，又道：「據說柳家莊從不做賠本買賣。上官天華如今常住七星伴月，家裡便有金山銀山也已奉給紫姑。柳兄替上官家當保鏢圖個啥？」
柳曉青語調平板：「和孫兄差不多，圖人。上官奇是我趙大哥的開山弟子。」
禿尾老九癟了下嘴：「沒商量餘地了麼？柳兄不會是有斷袖之癖吧？」
墨玉的臉一下漲得血紅，柳曉青則不怒反笑：「商量的餘地本來還有，現今沒了。不必磨時辰，你的幫手只怕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