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看見人,遠遠就聽到了砸打石頭的聲音,梅檀雅一路看去,只希望在忙碌的戴著腳鐐的人群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聽到馬蹄聲,大多數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向奔馳而來的馬屁,然而梅檀雅的目光卻集中在了一個仍然自顧自的用大錘砸打著石頭的男子身上,那明顯瘦削,但是卻讓她眼眶發熱的背影,他在這。
「二哥」隨著韁繩的勒住,馬匹停在了男子的背後,一聲歡呼讓男子的背一僵,倏然轉身,憔悴沉默的臉龐有著難以置信的目光。
「二哥」梅檀雅直接從馬背上撲向了驚愣中的男子,而冷青峰卻只能趕緊丟開手中的鐵錘,緊緊的接住了從馬背上撲下來的人影。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緊緊的摟著冷青峰的脖子,梅檀雅流出了喜極而泣的淚花。
「你怎麼回來了?」冷青峰看著梅檀雅,久未開口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好想你們」梅檀雅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樣窩在冷青峰的懷裡,不願離開,雙手緊緊的抱著。
「傻丫頭」冷青峰憐愛的拍拍梅檀雅的背,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雙眼快要冒血的男子,以及那一大隊的侍衛,心中晦暗不明。
「打開」鬆開了雙手的梅檀雅,看向一旁的衙役,命令道。
秦維庸看了一眼得到了夜冥的同意,示意衙役打開了冷青峰手腳上的禁錮。
「皇上,這位是臣妾的義兄,也是一同陪伴臣妾的親人。」拉著冷青峰,梅檀雅毫不避嫌,她的態度坦誠而直率。
「臣妾這輩子從未求過人,這次算是臣妾求皇上,讓他走,遠遠的離開北昭,平安的離開北昭,臣妾保證這一生不會在和他們見面,如果臣妾有違誓言,那麼就讓臣妾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梅檀雅的雙腿直接跪在了石子林立的地上,無視雙膝傳來的刺痛,看著夜冥,許下了讓所有人震驚的誓言。
「三妹」冷青峰看著此情此景,雖然懵懂,但是卻多少有些明瞭,雙眼中滿是傷痛。
「求皇上成全。」梅檀雅只是跪在地上,沒有多餘的言辭,一個目的,讓冷青峰離開,離開囹圄,離開北昭。
「朕可以答應你,但是他終生不得踏入北昭境內,否則罪誅九族。」夜冥看著冷青峰那堅毅的面龐,以及那看著皇后憐惜的神情,冷冷的說道。
「謝皇上。」梅檀雅緩緩起身,而膝蓋處已經血跡斑斑,轉身看向眼神幽暗的冷青峰,神情中有的只是解脫。
「二哥,大哥已經忘卻了所有,我希望二哥也忘了過去,離開北昭,好好生活,像大哥一樣,娶個心愛的老婆,生個可愛的寶寶,一家人開開心心平平凡凡的生活,我會在這裡活得很好的,我不會在逃亡,不會在離開,就呆在北昭。」梅檀雅看著冷青峰,認真的說道,而這也是她最後留給冷青峰的話語了。
「傻丫頭」而這也是冷青峰唯一留下的話語,沒有多說什麼,沒有多做什麼,只是一個擁抱,絕然轉身的背影,直到遠去。
「擺架回宮」夜冥看著一直掛在皇后嘴角的笑顏,很是刺眼,但是卻又希望那抹笑容永久的掛在她的嘴角。
「夜冥,今晚到棲鳳宮來吧,我請你喝酒。」梅檀雅爽朗的話語,真的讓人無法看清她的心境,而她的直呼其名,也讓人捏了一把汗。
今天的皇后,不知道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怪。
「好,我滿懷期待。」似乎受到了感染,雖然對於皇后的抗旨反目有些憤怒,但是面對這樣的皇后,他真的疏遠不了。
出宮是愉快的,回宮亦然,然而要不是親眼目睹了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人會相信,皇上和皇后曾經劍拔弩張過。
馳騁的英姿,回眸的笑顏,這一切都那麼的美好。
淡雅的妝容,沐浴後的芳香,淳濃的美酒,在暈染的棲鳳宮內首次同時出現。
遣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獨留小夕子一人侍應著。
「皇上,這是要交給皇上的東西,請皇上笑納。」梅檀雅恭敬的雙手奉上玉珮,她是個言而有信之人,既然夜冥做到了,她也該做到。
「代價不小啊。」夜冥看著手中溫潤的玉珮,穩沉的話語中有著調侃。
「是啊,只不過這回皇上對梅家可以完全放心了。」梅檀雅直言不諱的說到,親自為兩人斟滿酒,微微瞇眼,深吸一口,有時候,還酒還真有誘惑力。
「梅家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朕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夜冥包涵深意的問道。
而手卻端起了酒杯,若有所思。
「呵呵,梅家?」梅檀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神流轉間,露出不屑。
「與我何干?」梅檀雅重新倒上酒,清冷的話語中滿是漠然。
「哦,皇后這麼忌恨梅家嗎?」夜冥看著那溫婉的容顏,此刻流露的那一份狂野和嫵媚,笑問。
他的皇后,還有多少他未知的面貌?
「夜冥想聽嗎?」梅檀雅端著酒杯坐到了夜冥的身邊,用手微微抬起了夜冥的下巴,這個動作大膽而挑逗。
可是那清冷的眼神卻依舊清冷。
如果不是那眼神,夜冥會懷疑皇后今晚是想引誘他。
可是他卻該死的清醒的知道,皇后不會如此。
面對這樣一個皇后,夜冥有著一窺究竟的意念,但是卻又有著逃離的恐懼,但是皇帝的尊嚴,讓他選擇了面對。
「洗耳恭聽。」夜冥很喜歡皇后如此稱呼他,沒有身份的禁錮,似乎他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我不恨梅家,只不過跟梅家沒有關聯而已,所以梅家的生死存亡與我何干?」淡然的語調,聽不出憤慨也聽不出怨恨,有的只是比陌生人要來的冷酷一點的感覺。
「北昭的皇后,可是梅家的大小姐梅檀雅,這是不爭的事實,難道皇后要告訴朕,你不是梅家的女兒?」夜冥曾經想過這個可能,畢竟梅思源也親口承認過,梅檀雅不是梅家的子女,而這個可能也不無可能。
「夜冥知道這名字是誰取的嗎?」梅檀雅看著夜冥,這個在懷疑和猜忌中過了一生的男子,這個曾經在她的生命中駐留過的男子,他的人生同樣不幸。
而這也是她不會去恨夜冥,更不會去報復夜冥的原因,相反她擁有的反而是一種憐憫,一種讓夜冥覺得是恥辱的憐惜的感覺。
「喝酒」梅檀雅舉杯,大有一醉方休的豪情。
「皇后的酒量似乎不好。」夜冥還記得皇后那一杯倒的事情。
「呵呵,不止酒量不好,記憶也不好,但是有些東西,卻是想忘也忘不掉的。」梅檀雅緩緩的飲下杯中酒,隨性的說道。
「其實我可以不進宮的,可以逃了的,可是我沒有。」梅檀雅突然轉移了話題,看向夜冥,面對那一副願聞其詳的面龐,梅檀雅自嘲的笑了笑。
放任思緒紛飛,過往的點點滴滴緩緩吐出口中。
青竹庵裡的平靜生活,兩位義兄的結識,以及隨之而來的賜婚。
酒勁慢慢上升,眼神開始朦朧,隨著敘述,梅檀雅的表情隨著過去的記憶而變化多端,而這也讓夜冥看到了一個真實而不加掩飾的皇后。
他一直想知道的,一直卻不得而知的東西,在這一刻,緩緩道來。
沒有過多華麗詞彙的渲染,平淡的敘述中,一直洋溢的是淡淡的溫情和幸福。
然而這種幸福卻從她遭到意外劫持之後,開始有了變化,少了恬淡,多了痛楚。
話語中的夜冥,她的丈夫也在隨後的敘述中變成了皇上。
喜兒婆媳的離奇死亡,皇后有了猜想,卻沒有言明。
皇后的意外遭劫,歷經劫難歸來的皇后,心中居然已經猜到了他也有插手。
然而皇后還是選擇了沉默,沒有多問,就連相關的問題,連問都沒有問一下,可是那時候的皇后,看他的眼神中已經有了傷痛。
然而他卻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天衣無縫,以為皇后一無所知。
然而當他聽到皇后知道自己有孕的時候,那瞬間迸發的泛著母愛的光芒,讓他此刻才意識到皇后對孩子的珍惜。
然而那個孩子卻在連番的折騰下,離開了。
而他此時才知道,皇后是被她的義兄救了,她並沒有做出什麼苟且之事來。
然而隨著計劃的進行,為了保證計劃的順利,兩位師太的突然離世,他刻意的隱瞞,皇后長夜跪在御書房外的身影,以及隨後梅家指證皇后是冒名頂替,被打入冷宮。
所有的一切在皇后的平緩敘述中生動再現,沒有過多的悲傷離愁,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隱隱的無奈和疼痛,看似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流產後因為疏於診治,皇后留下了難以抹滅的傷痛,絕望的皇后選擇了死亡,以求解脫。
然而卻不想,她被救出去了,雖然留下了種種缺憾,但是她卻堅強的撐過來了,也因為兩位義兄的陪伴呵護,她漾著無聲的笑顏,走出了傷城,遠走他鄉。
從那一刻,那個為人為民的仁德皇后走了,江湖上卻多了一個西門飛雪,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妹妹,遊歷了大江南北,看過了世間所有風景,卻依然沒有找到一個讓她駐足流連的地方,只因為她的心停不下來。
她的心中牽掛的還是那個傷她至深的男子,那個曾經親自設計奪取了她清白,卻又以大度的態度贏取了她的芳心的男子,那個身在至尊之巔,卻又孤獨的男子。
兩次的擦肩而過,雖然沒有開口相認,可是夜冥的黯然卻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理,她想去撫慰他,可是卻只能一聲歎息。
一直漂流,一直走,卻只為真正的掩去心中的傷痛,找到內心的安寧。
直到被紫凝國的太子所救,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沒有讓她受傷的夜冥,同樣的身份,同樣的至尊,一切那麼的相似,讓她感到一絲熟悉。
面對一個能讓她感到熟悉的男人,她的心好像找到了一個能暫時棲息的地方,可是僅僅只是棲息,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夜冥,他只不過是一個和夜冥神似的人而已。
感情的世界裡沒有替代品,更沒有慰藉品,因為那不管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是不負責任的。
她最終選擇了離開,既是離開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國度,其實是逃離了那遠赴紫凝的男子。
她不會怨恨,她保持平靜,可是她卻無法抹去曾經的過往,她學不會自欺欺人。
所以她只能借由時間,藉著步伐來沖淡心中的情感,那份看似平靜卻抽之不去的情意。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蒼狼改變了,看著西門無痕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生命跡象,她崩潰了,失控了。
她祈願上蒼能夠讓義兄醒來,讓他忘了她,忘了一切,過他自己的人生。
而她卻卑微的有些無恥的靠近了一個讓她感到安全的懷抱中,那個懷抱漸漸的讓她的腳步停下了,讓她的心停住了。
原本以為,她可以這麼躲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度過餘生,可不想,她的身份讓她退卻懦弱了,她不能連累那個無償付出的男子,所以她選擇了再一次的逃離,而這次的逃離不是逃離傷害,而是帶給別人傷害。
輾轉茫然中,她選擇了回宮,即使會因此而送命,她還是回來了。
她很無能,真的,她似乎覺得除了這裡,她就沒有地方可去。
而在這裡,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會那麼快速而又直接的傳達到她的面前,她不用太過廢神。
她回來了,那麼尋找她的人也就該停止了尋找,那麼也就會有更少的人受到自己的牽連,而她卻慶幸的知道了二哥的消息。
然而還沒等她想到方法救出二哥,沒想到夜冥卻動手了,利用自己引出了慕容青青,而這也讓所有的一切提前的公諸於眾,而她也提前的丟開了束縛,解除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