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幻境就這麼鮮活的反覆的在夜冥的腦海中閃現,那深情溫柔的低呢:「冥,我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耳邊迴響,想到那無緣的胎死腹中的孩子,想到那屍骨無存的孩子的娘,夜冥就感到一種嗜人的空洞在席捲他的心。
冥,多麼親切的稱謂啊,什麼時候,皇后如此呼喚過他?他居然想不起來,什麼時候皇后也如此深情溫暖的叫過他。
他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
可是他有真正的把她只當成自己的妻子來看待嗎?
不,從一開始,他就只當她是一顆棋子,一個不能壞了他計劃的棋子,一個真正的皇后,一個代表了權利和地位的女人,而不僅僅是他的妻子。
當她真心實意對他的時候,他卻把她當成了假想敵,處處防她,處處針對她。
可是當她真正的離開了,他卻慢慢的意識到,他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他把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只把他當成丈夫來看的女人,唯一的一個不把他當皇上看待的女人給推開了,並且推的那麼徹底,那麼冷酷。
當他面對那一張張不再正面仰視他的臣子的臉龐,他知道此刻的他在金鑾殿上,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是有著天下所有生物生殺大權的至高權利的擁有者,所以他們對他只有敬畏。
當他面對那一張張有著精緻完美面容的女子時,他受到了帝王該享有的待遇,永遠的奉承,永遠的順從,永遠的討好,他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整個世界,他的笑,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種眷顧,他的寵幸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種恩賜,他的賞賜對於她們來世是一種恩寵,她們的喜怒哀樂完全由他來控制。
當他面對桌上一堆的奏折時,看著那一個個隨之而來的新問題,新煩惱時,他卻茫然四顧,所有的決策都在他的一筆之間,無人在提點他,無人警示他,更無人在為他排憂解難。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上,平南王進宮求見。」小夕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看著明亮的月色,恍惚間,已是半夜。
當他聽到皇叔回朝的消息的時候,剎那間是高興,他終於有個說話,分享心事的人了,可是也就在同時,他突然醒悟,皇叔這麼急促的回京進宮,還在深夜求見,為的是什麼?他激越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最低點,又一重失落躍然於心頭。
「宣」平穩的語氣掩不住的低沉,小夕子面無表情的領命而去。
「臣叩見皇上」已然梳洗一新的儀容卻掩不去那奔波之後的疲憊,夜景崎整個人明顯的消瘦了。
「皇叔快快請起,皇叔怎麼回來了?還這麼大半夜的。」夜冥故作不知的問道,同時也扶起了夜景崎。
「臣聽聞皇后薨逝的消息,特趕回來為皇后送行,卻還是沒有趕上,請皇上恕罪。」夜景崎沒有質問,更沒有怪罪,只是平靜的敘述一件事情,平靜的讓夜冥都以為夜景崎不會對此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可是事實卻偏偏不是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子,他明明知道夜景崎對皇后有好感,除去了感恩之情,還有著一種男人對女人的讚賞和憐愛,可是卻因為她是皇后,所以皇叔把這分感情藏在了心底,但是並不表明夜景崎就會把這分感情埋葬了。
而今他得知了皇后的死訊,他會做何感想,可想而知。
「皇后喪葬,並無官員送行,皇叔不必自責,皇叔日夜兼程也該累了,先回府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夜冥在聽到皇后薨逝的話語時,已然沒有了過多的反應,只是感覺很累,他什麼都不想聽,不想做,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臣想去皇后最後離開的地方看看,請皇上恩准。」夜景崎也不多說,直接點明了來意。
「皇叔不用去了,冷宮已經夷為平地了,去了也看不到什麼了。」夜冥不自覺間,就不想讓夜景崎去,或許和皇后相關的一切,他都不想有夜景崎的參與。
「臣去祭奠一下吧,畢竟皇后是臣的救命恩人。」夜景崎對於皇上的婉拒彷彿早有所料,不卑不亢的繼續請求。
而這也同樣是皇上的一個痛楚,是啊,皇后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呢?雖然說這個就名恩人的名頭有些誇大,但是若是沒有當初的皇后,或者當初的皇后心存歹意的話,他們也不可能安然的度過那個夜晚。
雖然夜景崎說這話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但是卻狠狠的紮了夜冥一下,他什麼時候,也成了一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人了?
「去吧。」夜冥已經想不到什麼來阻止拒絕夜景崎的理由了,只能幽幽的答應了。
「謝皇上。」夜景崎恭敬的說完,轉身絕然離開,這樣的背影夜冥似乎越來越熟悉,從那個透明的時常出現在他腦海裡的絕然背影開始,真正的生活中也有著幾個這樣的背影。
「擺架」夜冥看了窗外的月色,疲憊的起身。
「皇上打算擺架何處?」一旁服侍的富貴淡然問道,他也好去通報準備。
「棲鳳宮」腦海中唯一蹦出的名字還是棲鳳宮,那個已經沒有了主人存在的宮殿。
「是」富貴照慣例先前去了,雖然知道沒有主人的宮殿,他不用先去準備的,但是他還是去了,因為那裡曾經住著他尊敬的皇后,曾經有著許多讓他緬懷的過去和回憶。
曾經收拾過的宮殿又在皇上的示意下,重新按照皇后居住時,擺放著,每一件物品都留在原來的位置,和主人在時一模一樣。
經書依然擺放在書桌上,『雅』也放在琴架上,只不過原本價值連城,或者說是無價的『雅』此時卻已經成了一把廢琴,細緻嚴密的木層從中斷裂開來,雖然沒有明顯的分開,但是卻移動不得,只要輕輕一碰,必然會斷為兩截,徹底的毀了。
而它的存在也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看到它的人,曾經和它息息相關的那個人已經香消玉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