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過,有一個法子可尚須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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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根銀針拔出,年邁的太醫宇文逸然長歎一息,神色凝重,爽利犀瑞的眸子一絲惋惜劃過,兩鬢的銀髮在此時也愈顯沉迫。
這一歎,頓時把老太君與大將軍兄妹三人一顆心懸懸搖墜。
「言兒——」完顏澈再也等不及,朝床塌步出,執起君子言蒼白的柔荑撫在臉上,她冰冷無溫的溫度讓他心若荊刺,伸袖拭出她唇邊的嫣紅血漬,撫著她蒼冷的嬌顏,眸未抬,平和問道:「太醫爺爺,言兒怎麼樣了?」
宇文老太醫捊捊銀鬚,犀瑞的眸子透出凝重,不禁再歎一息。
老太君看出宇文老弟的遲呤,頓時屏退眾人,待剩下三婆孫與太醫時才憂慮啟音: 「宇文老弟,老身的孫媳婦怎麼樣了?您,不妨直說。」
不知為何,這一次她有一種極不好的感覺,難道,言兒她,真的大限已到?
這樣的念頭一閃,老太君不緊倒抽一氣,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她要對言兒有信心,要對宇文老弟有信心!
宇文太醫朝太君作揖,遲稍後回道:「太君,請恕老夫直言,孫夫人她終日鬱鬱甸瘀,導致氣急攻心,再加上過度的刺激使她心結不開,雖然那口瘀血方纔已然吐出,但仍然剩下『鬱結之症』,
太君與侄孫都知道,孫侄媳會如此,除了寒潭的寒氣所至外,更多的是思愛成疾,此乃心疾所症,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
太君,請恕老夫不妨直言,除非可以找到夙王爺,否則,老夫亦是無能為力,閻王要人三更死,怎能留人到五更?剩下的只能聽天尤命,全憑造化。」
「無能為力——」
老太君只覺大腦轟然一震,驚得頻頻後退,完顏亦夕急急扶住,泣聲道:「太奶奶——」
轉驀看向宇文太醫,道:「太醫爺爺,我嫂子真的沒救了嗎?」
「這——哎——病人連求生的意志都沒有,太醫爺爺如何救?」宇文逸然沉斂著犀瑞銀眸,歎息連連。
完顏澈緊閡雙眸,悲楚的臉上痛心疾首,將她的手使勁揉搓,欲將她漸漸流逝的體溫一點點奪回來了,如同與時間的一場賽譯,似漫長又短暫,雙方都在爭分奪妙。
見孫子如此,老太君和孫小姐聲淚懼下,於心何忍?
太君道:「宇文老弟,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了嗎?」
曾經,他的夫君在戰場上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哪一次又不是被他所救,難道連他也無能為力了嗎?他可是擁有『活神仙』之稱的神醫啊!
「是啊,太醫爺爺,你的醫術那麼高明,為什麼卻救不了我嫂子。」完顏亦夕哽咽泣道。
她好不甘心,為什麼大嫂要經歷這些非人之痛,先是失夫,再是失子,如今,好不容易她慢慢接受了子言和絕哥哥二人的感情,
如今老天爺卻將他們活活拆開,連同大哥也倍受煎熬,難道有情人到最後都不得終倦嗎?
天若有情天亦老,那天,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太君,夕兒,哎——不是老夫救不成,而是孫侄媳她無心苟活,若無心存活,再多的靈丹妙藥也是徒勞。」
宇文太醫與將軍府尚有瓜葛,也與老將軍是八拜之交,如今侄孫如此,他又怎會不動衷,不心痛呢?
只是,這『結』難解,難吶——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眸如死灰的完顏澈頓時兩眸發亮,慌道:「太醫爺爺,有沒有,有沒有一種藥喝了之後可以讓我的聲音變成夙親王的聲音,這樣,這樣我就可以在她耳旁喚醒她了。」
男子眸神急切,緊攥著宇文太醫墨灰錦帛袖,彷彿這是他最後的希翼。
聞言,老太君和完顏亦夕皆是一亮,齊齊看向宇文太醫。
然,天總是逆隨人願!
宇文太醫先是一震,隨之斂著犀瑞的銀眸,捊須歎息道:「侄孫,你太天真了,天下間哪有如此之藥,就是有,亦是治標不治本,你喚得了她一時,喚不了她一世,只要夙親王一日沒有找到,一日生死未明,都不可試,你可有想過,若夙王爺真的死了呢?那她僅得的希望沒有了,同樣也會鬱鬱而終,跟如今沒什麼兩樣。」
雖然這樣的話無疑不是一種打擊,但確實如此!
世界的藥是無奇不有,只是研究也是需要時間,他不敢說有,是因為怕終是徒勞,既然如此,何不坦言,省得最後,哎——
宇文太醫的回答讓婆孫三人再次當頭一棒,震得腦子轟鳴!
完顏澈當即頹廢地癱在塌上,臉色煞白,兩鬢鴉墨的青絲彷彿一夜間變得雪白,英氣的臉更顯蒼老。
突然,宇文太醫轉驀看向躺在塌上的君子言,經完顏澈無意的提醒,犀瑞的銀眸一斂,閃過一絲揪結,捊須道:「不過,有一個法子可尚須一試。」
三人晦暗的眸子因此話再次發亮,異口同聲道:「什麼方法?」
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他們都願意嘗試。
「這個方法絕對可行,可是,太殘忍——」宇文太醫神色依舊凝重,沒有一絲尋得法子的喜悅,眸底的複雜彷彿比先前更甚。
聽此,完顏澈心咯登一下,咬牙問道:「太醫爺爺不妨直言,何為『殘忍』?」
唉——
宇文太醫在寢閣來回踱走,彷彿在醞釀什麼樣的回答才不至於殘忍,須臾間腳步一滯,望向君子言,蹙起銀眉,道:「在海冥國的海域,有一種長在深海的草,叫『失心』草,顧名思義就是『失心』,
若吃了那『失心』草,便會忘記心裡至愛之人,這樣她心裡的那鬱結便會迎刃而解,活下去不成問題。
只是那『失心草』是極寒極霸之藥,輕則失心,重者終生呆滯,一切只能憑運氣,你們,敢試嗎?」
最後五個字,宇文太醫語氣犀利,如一把利刃直刺他們的心窩,一刀見血。
「太奶奶,太奶奶。」完顏亦夕驚喚,把老太君扶到椅上坐下,趕緊倒杯茶水給她定定神,對於那樣『殘忍』的方法,確實是如遇狼虎,得細細斟酌才行,否則日後定會後悔莫及。
老太君接過茶水,撫額閉閡,方才被那話驚得險些昏過去。
『失心』?她如何能做到殘忍至此,忘記至愛之人已經是殘忍了,如果萬一醒來後終生呆滯麻木,那她死後如何對得起『恩公』?
完顏澈聽得渾身瑟瑟發抖,只覺初秋的冷風襲屋侵身,儘是如此冰冷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