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妖孽 恩仇終結篇 今夕是何年(15)
    淚墨緩緩睜開眼睛,抽回手掌,看向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簡約,淡聲道,「她果真是令人敬重的女子!」甚至是很心疼,她能感受到餘音的絕望,對死的嚮往,對於一個在黑暗中呆慣的人,好不容易從沼澤裡爬出來看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陽光,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抓住它。餘音試過了,只是那次談話,卻形成了兩人間無法言明的隔閡,餘音是決絕的!抽走了對他的所有感情,留下的全部都是冰冷的任務。對於一個永遠生活在黑暗裡面的人,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簡約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卻頗有幾分淒涼苦澀之意。

    淚墨頓了一下,輕聲道,「你愛她?」

    簡約不易察覺的歎息一聲,苦笑道,「是的,我愛她!」

    淚墨一怔,脫口問道,「那為什麼還要拒絕她?」

    簡約抬手撫著淚墨的長髮,歎了口氣,「我以為你懂!」

    淚墨一時默然。她懂!正是因為懂,才更加的氣憤!

    她冷笑的看著簡約,「你很自私,即使只能相伴幾十年又如何,最少你和她都不再有遺憾!可你太愛自己了!」

    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掠過他的眼眸,「我只是不想自己受傷害,她是凡人,會經歷生老病死,我不想我今後漫長的歲月都在對她的思念中度過,有時候人死了是一種解脫,可活著的人反而是一種折磨!」

    淚墨歎息,「可你現在快樂嗎?」

    簡約一時默然。

    淚墨看著他,雙眸有些酸澀,「我和她究竟有什麼關係?我們的容貌為什麼會一模一樣?還有餘音的故事,我為什麼好像都親身經歷過?」

    簡約淡淡的笑了笑,語氣冷漠飄忽,似是陷在自己的回憶裡,「魔宮有一種秘術,因為太過於陰狠血腥而遭到封禁,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去觸碰它,可是她……死了,我不甘心,可那是唯一的方法!」

    淚墨皺眉。「什麼秘術?」

    簡約的雙眸瞬間結成了冰,「以血為媒,創造出一個新的餘音!」

    淚墨聞言,臉煞白,腳步向後踉蹌了幾步,似是預感到了什麼,唇抿得緊緊的。

    簡約的雙眸閃過一絲不忍,終是接著道,「我幻化出一個毫無生命甚至是任何思想的嬰兒,以我的鮮血注入她的體內,另她保有不死之身,再將餘音尚未走遠的三魂七魄封禁在嬰兒體內,待她長大,自然會變成……」

    淚墨全身一震,顫聲打斷簡約的話,「那嬰孩就是我?」她的聲音冷如冰雪,苦澀之意徒增。但在看到沉默不語的簡約時,明顯已經是默認了。只是一瞬間的軟弱,淚墨的眼中又恢復了平日的淡漠,可即使如此,裡面還是夾雜著傷痛、背叛、自憐,甚至是絕望。事到如今她已經能夠猜出事情的大概了。簡約做完這一切之後,恐怕早已虛弱至極,而一直懷恨在心,報仇心切的『父親』便是在那刻進了靈境閣,奪走了她。

    難怪紫竹林常年飄散著煙霧,那只是為了隱藏她的行蹤,不讓簡約探尋。

    難怪無論自己怎麼做,都討不到父親的半點憐愛。

    難怪父親會狠心的將自己拋進暗洞,自生自滅。

    難怪父親說她不是人類,一開始就不應該留她存在這世間。

    原來,自己真的不是人類,她只是一個虛無的替代品而已,只是這個替代品變換了主人,一切並未如原先主人預想的那般發展。

    她只是個變數。

    多麼可笑啊!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

    她感覺胸腔中有烈火燃燒,劇烈的疼痛使她渾身發顫,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控制自己發抖的手,冷聲問,「我是由什麼幻化出來的?」

    「一顆經過千年淚水浸泡的紅豆!」簡約緊緊的看著她,眼中冷光離合。

    「紅豆!」淚墨的心口彷彿猛然被刺了一刀,驀然回頭,臉色蒼白。猛然想起梅塢時,她佇立在一株樹下,樹上面結滿了密密麻麻地紅色小果實,有些掉落在地面上發出珍珠一樣的聲音。她那時緩緩彎腰撿起一粒,放在指尖把玩。身後響起梅韻那平靜的聲音,「那是紅豆,是情人間的相思之物。」

    往事猶言在耳,卻彷彿一把刀子狠狠扎進她的心臟,傷的鮮血淋淋。

    止不住的冷笑從她的唇畔溢出,在寂靜的靈境閣裡盤旋迴響,良久幾近崩潰的神智終於慢慢清明,她看著閉目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簡約,失聲道,「我的一生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救我?還不如當初直接死在十海,倒也乾淨!」

    「十海!」簡約微微震了一下,側過頭去,「我何時救過你?」

    淚墨的眼睛裡閃過譏誚,「我曾對你說過,我瞎掉的只是我的眼睛,可我的心還鮮活的跳動著。」在簡約臉色變化的霎那,她的笑意更深,嘴角卻是冷嘲,「你的聲音,我永遠都不會忘,我該叫你魔聖呢?還是該喚你天谷大夫古遺風呢?」

    看著泛著冷意的簡約,淚墨嘴角的笑更深了,混合著種種情緒,變得不可捉摸,她輕輕地偎在簡約懷中,伸手緩緩地摘掉他的青銅面具,簡約靜靜地站在那裡,對於她的舉動沒有絲毫反應。面具摘除,露出一張俊美非凡,宛若謫仙的白皙臉龐。

    浪高三尺,水漫心田。

    褪落誰非。

    淚墨輕聲而笑,聲音愉悅,手指爬上他的臉龐,輕輕描繪著他俊美的五官,近乎耳語,「長得還真是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啊!」她的手反覆的在他的雙眸周圍打轉,簡約忍不住皺起眉頭,冷笑爬上淚墨的唇角,「可惜,這麼好的眼睛也只不過是瞎眼一雙!」

    「住口!」簡約準確無誤的緊緊抓住淚墨的手腕,恍若被利劍刺中胸口,臉色轉瞬蒼白無比。

    「哈哈哈哈……。」淚墨大笑起來,可那笑聲淒厲的令人心酸,無視手腕傳來的劇痛,那跟她此刻心中的痛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她眼中湧動的光瞬間凝結,忽然提高聲音,冷而厲,「說到你的痛處了,這雙眼睛你給錯了人,我和餘音完全不同,我是我,她是她!」

    「你自然不是她!但是……」簡約開口,語氣溫文而又霸氣,他微微勾起唇角,聲音更加冷銳,「她冷靜,你淡漠;她孤獨,你絕望;她重義,你重情,你們都愛穿紫衣,性格堅強倔強,不服輸,骨子裡透出的性情一模一樣,你又怎會不是她?或者應該說她又怎會不是你?」

    淚墨冷漠的笑著,然而目光已有一絲迷惘。簡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她的手,改以輕輕地握住她。他的手修長白皙,很像文人的雙手,根本就聯想不到這雙手可以在瞬間隨意取人性命。他的手很溫暖,不似自己的冰冷,她任由他握著,思緒似乎回到了天谷。他也是這麼輕輕地握著她,可她那時候心頭湧起的是源源不斷的安心,而不是現在的酸澀。

    「你後悔將眼睛給了我嗎?」良久,淚墨終於忍不住問道。

    「不後悔!」簡約歎息了一聲,人最怕的不是眼睛瞎了,而是心也跟著一起瞎了。他不是人類,他是魔聖!眼睛看不見,心卻越來越明亮,『看』東西更是比他人還要明白。

    「我在乎的是你身體裡面的靈魂,這靈魂隨著你一日日的長大,即使也發生了變化,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在我看來你是她,她亦是你!」

    淚墨皺眉,「我不懂?」

    簡約鬆開他的手,輕聲笑道,「我又何曾真正懂過!」似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般,簡約狀似無意的問道,「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淚墨怔了怔,她如今的立場已經發生了天大的變化,但是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她還沒有見到「他」。

    簡約見淚墨沒有說話,也不多問,但卻似乎早就知道她的想法般,冷聲而笑,「該來的總是要來,你我既然都要尋他,還不如想個辦法尋他出來!」

    「什麼辦法?」淚墨淡聲問道。

    簡約看向淚墨的方向,臉上一向堅硬的線條柔和下來,聲音如月光般平淡如水,「我們成親吧!」

    淚墨一震,恍然明白過來什麼似的,神色驀然明朗起來,眼裡有著淡漠的光,聲音清冷,毫無半絲喜悅,「有何不可?」

    冰冷的笑意同樣爬上男子的臉龐。

    朝花又暮落,活人亦死別!

    床上的紫衣女子毫無聲息靜靜地躺著。『她』如果知道兩人要成親的消息,會有什麼表情呢?『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因為自己佔據著『她』的三魂七魄,『她』又如何能夠醒的過來?『她』已經死了!

    淚墨眼神一緊,腳步走向密室門口,似是想到了什麼,唇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並未轉過身,聲音溫柔,「遺風!我懂你,我恨你,我愛你,可這已經過去,因為那個溫柔的男人死了,他死在了天谷,更死在了我的心裡!」神情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天谷劍琢裡,碧水為微瀾劍寫的兩幅輓聯:

    你在和睦的屋 ,

    我在死寂的墳 。

    偶爾的窺視你 ,

    永遠的埋葬我!

    心裡閃過一些酸澀,如今對照自己的心境又是何其的相似!

    靈境閣一時間靜寂無比。

    淚墨也並不理會身後的人是否在聽,頓了頓,冷聲一字一字道,「萬幸!我不是餘音!你也不是古遺風!」

    話落,淚墨忽然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簡約的臉龐緊繃,隱含著一絲痛楚。

    這場「戰爭」中,究竟是誰傷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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