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墨踉蹌的後退了一步,忍住喉間的腥甜之氣,極力站穩,透過碗口大的洞口,看到了外面潦倒錯亂的景象,一下子是藍天,一下子是波濤洶湧的深海。想必是那蠱雕忍受不住突來的疼痛,打滾的緣故。淚墨微微一笑,不曾想,笑沒出聲,一直拚命壓抑的鮮血頓時脫口而出,噴射在那蠱雕遭遇重創的肉壁上。
淚墨暗叫一聲不好。她很明白她身體裡鮮血的藥力,破軍的屍毒都能夠治好,更何況是這只水獸的傷口。
然而,淚墨的血到之處,碗口大的傷口奇跡般的快速長出新肉來,然後慢慢的縫合起來,最後竟然完好如初,好似根本就不曾受傷過。
那怪獸看著漸漸縫合的傷口,雖感訝異,但卻得意異常,連哭聲竟也變得異常歡快起來!但得意沒多久,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淚墨看到它的肉壁正在急劇的起伏,忽然幻化出無數的粗長肉條欲捲向淚墨。
淚墨的微皺起眉頭,心思一閃,快速向它的胸腹深處飛去,如沒意外,那裡會有她想要的東西。
然而,不管是哪個方向,均生出了無數的肉根阻路,稍一遲疑,肉壁的左側邊忽然伸出一條肉根,緊緊地勾住淚墨的腰部,她微一掙扎,那肉根越捲越緊,周圍的肉根也像是有生命般緊緊地吸附在淚墨的身體各處,淚墨微張著嘴,冷汗沿著她那蒼白的臉龐快速滑下,鮮血從她那因倔強而緊抿的唇角緩緩流下,沿著下巴低落在捲住自己脖頸處的肉根上。她的脖頸青筋暴露,雙手更因為身體所承受的痛苦,正在畸形的張開彎曲著。
然而就在這麼接近死亡的一刻,她竟然笑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暗運全身的內力,凝結一處,透過身體瞬間迸發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纏繞身軀的所有肉根盡數斷裂,暗紅色的血液像下了一場磅礡大雨般,急劇落下。
淚墨虛弱的喘了口氣,恍惚聽到蠱雕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虛弱的嗚咽聲,似在求饒。但她只是恍若未聞的從血水裡爬起,疾身向深處掠去。
那裡,有一顆深紅色的內丹懸浮在那裡,正發出耀眼的紅光。
淚墨冰冷的看著它,快速出手,毫不遲疑的緊握內丹,反身直衝洞口而去。
淚墨一路暢通無阻的躍下蠱雕的血盆大口。因為適才淚墨在它體內將它的心脈全數震斷,此番若不是保存性命的內丹尚在,只怕它早就魂飛魄散了。
那蠱雕初看淚墨平安出來,先是仇恨的大哭幾聲,似在洩憤,它漂浮在海面上,龐大的身軀周圍有不斷的鮮血溢出,將周圍的海水染得紅紅的。它死死的瞪著淚墨,拚命掙扎了幾下,欲站起身來。尤其在看到淚墨掌中紅光盡閃的內丹後,它大哭一聲,掙扎的越來越厲害,但是掙扎了半天,它漸漸地由暴怒變成氣憤,由氣憤變成懼怕。
它張開雙眸望著淚墨,「哇哇」大哭,聲調中已盡失凶狠之色,全是乞求之意。
淚墨靜靜的看著它,滿是譏誚和嘲諷,沒有任何的動作。她受傷嚴重,立身的冰面上忽然出現了大量的血液,緩緩地流進海水裡,血流的方向直指蠱雕。
淚墨眼神一陣冰冷,血如果流向那個孽畜,它的傷便會馬上痊癒,她好不容易才取出它的內丹,怎會輕易放過它。
淚墨攤開血跡斑斑的手掌,看著掌間流光溢彩的內丹,輕笑出聲。
那笑聲虛弱、哀戚。
她緩緩的輕合手掌,閉上眼睛。
那蠱雕似是感覺到了什麼,巨大的雙翅拚命掙扎的扑打著海面,淒厲的哭個不停。驚懼、恐慌和不安不時的襲向心房,它的身體為即將發生的事情,瞬間顫抖不已。
在對面紫衣女子身上的血液流向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它瞪大眼睛,驚懼的看到它那修煉了幾百年的內丹忽然間在女子的手掌中破碎,發出刺眼的炫光。
幾百年了,它在十海中這麼多年,有多少次曾經吐出內丹把玩,卻從來不知它的內丹竟然也可以這麼漂亮!宛若五彩的琉璃一般耀目逼人!
為什麼它直到現在才發現呢?
眼淚緩緩流出,它忽然悲哀的意識到,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的人,到頭來還不是魂無所依。
它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間被漲得滿滿的,在身體炸成碎片的那刻,它的意識竟然異常的清晰,但也只是一瞬間,只是那麼短暫的一瞬間而已!
如果可以再次選擇,它還是會身居十海之中,常年吃人果腹……
它只是想變成一個人,卑微的做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人罷了,難道這也錯了嗎?
靜靜的大海上,淚墨佇立在冰上,眼神幽深的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周圍幾丈遠均流滿了她的血液。
無數的冰塊漂浮在血液中,映著殷紅的鮮血,反射出一張異常憔悴蒼白的臉龐,雖是一身狼狽,但就在她唇畔輕勾的瞬間,彷彿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遺世而立的女子忽然像是斷線的風箏般,「嘩」的一聲,激起了無數的水花,重重地倒在海水裡。
她那海藻般的長髮纏繞在海面上,漆黑的迷人。她瘦弱的身體在海水裡浮浮沉沉,她微微睜開虛弱的眼睛,看著身體裡大量湧出的血液在海水中形成一朵朵的紅花,不禁淡然的笑了。
在意識陷入黑暗的瞬間,她忽然開心的想到一個問題。
不知道,在她死之後,這世上是否有人會因此而感到傷心!
也許是有那麼一個人的……
可是也只是那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