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邊的裂痕越生越大,謝陽仁不顧一切,想也沒想,不管這山將要崩陷,他腦袋只有山上的區藍。
鄭潔梅從旁死死的攥拉住他。
「求你,別去!」
他用力甩開。
她又怎及他的力道。
左手又教人捉住。
回頭。
灰狼滿面淒愴,「讓她去吧!謝陽仁,讓她去吧!」
這是,他們最後的意識。
等四人從醫院醒來,什麼也沒管,陸續的又來到山頭,他們都不相信,或許,那只是他們做了一場夢。
一切事實,擺在眼前。
謝陽仁抓住鄭潔梅的肩,一個勁的搖晃,「你不是沒給她炸藥嗎?不是說是這個週末嗎?這是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不管不顧。
猛地推開呆愣的鄭潔梅。
她狠狠的跌在地上。
山林間,除了海浪的聲響,早已變得熱鬧非凡。
介入的警方,消防隊,還有成群的記者,聖英那片絕密的山林,突然爆炸,火苗簇動著,燒紅大片的海,海水紅光漪瀾,燒紅了聖英,乃至整個澳門。
自然的,該驚動的,也驚動了。
區藍的禮,風安毅收到了。
他站在破舊不堪,已被土壤覆蓋的沁園上,心灰面冷。
小雲走了,區藍也跟他走了。
這一切,他都被蒙在鼓裡。
所有事實升級惡化,他瞞得過單純的溫喬,瞞不過滿世界找哥哥的風清卓和風慕慈。
風慕慈氣忿,無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病重入院。
卓子,在照顧她。
烙在他心間,無能揮去的是他們怨恨般的眼神。
他的兒女,都恨他!
區藍,你狠!
奪走我最優秀的兒子,又讓我兒女恨我,你狠!
他手攥成了拳,難以抑制滿腔鬱積。
可那人死了。
他無處傾洩,只能無言的折磨自己。
似乎,謝陽仁仍舊不肯相信事實,他如一頭猛獸般,鑽進山間,扒著那些泥石,十指連心,沾滿了血,混著泥漿,痛疼無比,任鄭潔梅四傑如何的勸說,也無濟於事,無奈,鄭潔梅蹲在他身邊,一邊流淚,一邊幫他。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
情況不比謝陽仁好。
還時不時要受他怨懟的仇視。
她沒有,她真的沒有給區藍炸藥。這不是她幹的。
灰狼,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馮沐比謝陽仁冷靜許多,可冷靜到了極限,站在那,如雕塑般望著山頂,曾經她坐過的地方,呆呆出神。
馮慧多次來勸。
勸不動,天天給他送飯菜。
他不理也不食。
如十一年前。
時間,便這樣過著,三天後,搜救結束,救援人員尋得兩具屍體,屍體慘不忍睹,肌肉模糊不清,面目全非。
化驗結果。
一男一女。
奇怪的是,兩人生前都是殘疾!
這一確鑿,警方派人找上劉家司馬家,人是死了,沒法追究其責任,只得依法處予罰款,兩人非法私運大批炸藥,在兩人家中尋獲餘下。
消息傳來。
震驚整個澳門。
報復,純報復風少。
惹來不少人非議,正應了那句,寧可得罪小人,也勿得罪女人!
獨一人心中,豁然開朗。
她說,她不盼鄭潔梅給她準備,自然會有人準備。
那人,竟是劉珊蘭。
此刻想起,再明顯不過,她要真的是想從鄭潔梅那獲取炸藥,打個電話給她,威脅她便是,又何必想辦法,以回碧龍,想對付風安毅。來做幌子,徵求他的意見。
她看中,他恨風家,恨溫喬。
而這三天。
她明明清楚,劉珊蘭跟蹤她。她卻不聞不問。
這一切,她利用所有一切,利用劉珊蘭求死的心。而她自己也有了求死的心,他壓根就沒想對付風安毅,壓根就沒想讓溫喬知道真相。
她只想,隨他而去。
那場大病初癒。
她就在想。
難怪這三天來,不論天晴下雨,她風雨不改,天天來探望老大。
她在等,等劉珊蘭下手。
支開馮沐,趕走灰狼!
界芹冷笑,
老大,有她陪你,你不會寂寞!
時間從指縫間溜走,救援的人放棄了。
馮沐站在山頭,臉色變青,難看至極,眸眼裡佈滿血絲,他凝視著山,一字一字咬牙道:「小藍,哥哥為你報仇!」
轉身。
印襯入眼底,朦朧的是孱弱的慈兒。
報仇?害死小藍的便是風家人,他要為他報仇,擋在他面前的不止一個慈兒!
獨沒有放棄的,只有謝陽仁。謝陽仁仍舊呆在山頭,七天,整整七天。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
可人的生命,也只有七天。
說長,卻短,說短,卻又能借外力而活上百歲。
他仍不懈的找著,沒有放棄的念頭,心灰了,卻又想,不是還沒找著,人死總要留個屍,他一定要找到。又擔心找著。
找著了,怕她死了。
找不著,又怕她一個人孤寂的掩埋在這山下。
夜幕降臨,吞食整片山,週身全黑。
有個男子走近,生著一張妖冶,絕艷般的臉孔,他緩步走近,不急不緩,跟在他身後,五個男子,一人身著白袍,似醫生,另四人面無表情,全身西裝,凜然正色。讓人敢褻瀆。
「我相信你。」
謝陽仁微微一震。
他緩緩轉過頭,所有人都說她死了,沒有人相信他,他很想看看這人是誰。
一看,心驚。
「於雨!」
本是驚呼出聲,可他太過虛弱,聲音說出來弱如蚊鳴。
於雨走近,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身陷窪地的他,絕倫的臉上,仍是那淡淡笑意,似乎天地間,無事能使之動容,他扯了扯嘴角,「想想,找了七天,連件衣服也沒找到,有石碑,那棺木呢?炸藥雖猛,劉珊蘭挨得最近,她屍骨尚存。那她呢?謝陽仁,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這麼淺顯道理,你不懂?」
他半譏半諷。
身在局中者,為迷。
謝陽仁起身,動作過猛。
有兩人已隔身擋在於雨面前。
「誰讓你們多事!」他語氣不大,字字有勁,那股霸氣一點也不輸人,似乎這個年幼的少年,在這五人面前,便為首領,那兩人撤身讓開,他又看了眼謝陽仁,「有時肉眼所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這麼痛苦,也為那個假小子。
風老大也如此。
為風老大也好,為他的行徑也罷,他心慟,竟生了惻隱之心,他是風老大表弟,風老大曾說,收下他,雖是養虎,對他卻有用。
那便當玩玩。
翌日,當宮井趕到時,鄭潔梅獨自一人坐在土坯上,全身髒泥,她深夜焦急的打電話給他,說阿仁不見了,她找遍了整座山也沒看到。
他找了四傑。
連夜四處尋找。
澳門所有他去過的地方,他不會去的地方,翻了個遍也沒他蹤跡,他們不知道他去了哪!
數年後。道上有傳,青龍幫出現一位有為少年,本領非凡,沒人知道他姓什名誰,大家都叫他kernel,他不辱此名。真正成為青龍幫的核心骨幹。
***
警局,審訊室。
兩個男人滿臉憔悴,心灰冷。馮沐弄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聖英無故爆炸為由,拘留風安毅,為公平起見,他同樣拘留了馮至剛。
眼前的人,淡定從容。
也對,這才是他認識的風安毅,那個天塌下來,他也能扛住的人。
他微合著眼,「馮沐,你想幹嗎?」
「風叔該是很清楚。」他咬牙,狠狠盯著他,他闔眼,神色淡定,馮沐把玩著手中的筆,越來越急,忽,捏進手心,「風叔,這世上。都說虎毒,我卻認為人更毒,虎毒,尚不食子,您可真是狠到了極限。」
風安毅臉色遽變。
「這所有一切,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說得很篤定,風安毅一震,抬眼,「若你膽敢傷害喬兒,馮沐,二十四小時後,我不會讓你多活一秒。」
「那是二十四小時後的事,風叔,記住,現在我比你多二十四小時,這二十四小時,什麼都可以改變!」馮沐打斷他,富含深意的看眼他後,甩門出去。
門口,等著他的母親。
他沒理,逕直離開。
一路上,任她磨破嘴皮,他都不給予理睬。
「沐兒,媽知道這事,媽瞞著你不對,可你也不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啊!你爸就算了,阿毅他,你不能這樣待他。」
她激動,壓抑著什麼,似乎很想脫口說出來。
馮沐顯然並沒有發覺,而是認為她是在害怕風安毅,「媽,別擔心,我答應了慈兒,不會傷害溫姨的。」
馮慧驚住。
他要報復風家,慈兒竟不阻止!
不到十小時,風安毅便被提前放出來,確切來講,是請出來的,最高警司,親自前來,鞠躬道歉,直說會徹查此事,給風先生交代。
風安毅沒理會。
碰到同時放出馮至剛。
兩人走出警局。
警司準備了車,他正煩,無心給他面子,毫不留情的離開,上了芫明準備的車,未曾想到,芫明竟親自來。
他一驚,「怎麼在這?喬兒呢?不是該在醫院嗎?慈兒怎麼樣?」
「夫人,小姐她們?」芫明猶豫,
風安毅驚得背脊地冒冷汗,冷聲斥道:「說!」
「她們走了!」
走了?
風安毅癱坐椅上,
她知道了,必定知道了。
曾經,她說,她愛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離他而去。一直陪他到老。
她走了。帶著兒女走了。
不,他不信。
「回碧龍!」他慵懶閉上眼,小憩片刻。
車轉向碧龍,緩緩前行。
窗外,漸漸的熱鬧,一片喧嘩,車行在路上,有些慢,所有人看著前方,議論紛紛,風安毅疲憊的睜開眼,「芫明,停車。」
車開得極慢。
饒是芫明,也被眼前這幕驚呆了。
大火簇簇,燎原之勢,撥生沖天,正燃得雄風迅猛。
整整一座碧龍,身陷火勢,那大氣磅礡的宅府,一大半已燒成灰燼,圍觀者一片唏噓,多數來看熱鬧的,昔日裡羨煞旁人的風家,這近接二連三的發生怪事,這場大火,從今早一直燒,完全沒有要熄的意思,真是可惜。建它得花多少錢?
「風先生?」
這聲不知從誰的嘴裡逸出,四周噤了場,全往這個方向看來。
只敢掃一眼,便撇開頭,大膽些的,免不得又偷偷瞄幾眼,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的家毀了,不知道誰這麼大膽?
「阿毅!」
僅餘下馮至剛驚呼聲,所有人張大嘴。啞了,忘記合攏。
那道身影,毅然衝進了火海,那火勢大又猛,哪怕走近一步,也燒得人難受,他,竟毫無顧忌,難道裡面有他的家人?
跟隨進去的,還有他的隨從,那個總是在他身側的男子。
兩道身影漸漸縮小,熔入大火之中。
馮至剛癱軟倒地。
沐兒,沐兒,阿毅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會後悔一輩子啊!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那裡淪塌了, 來了消防的人,卻再也沒有人從裡面走出來,大火滅了整整三天,總算撲滅。馮至剛頭一個跑進。
週身全是灰燼,還殘留著曾經碧龍依稀的輪廓。
他對她的愛。
從建沁園,從建碧龍,一點點的凝聚,到為救她,險害兒子,到現今,毀掉小雲,這孽,是否真如老祖宗所言。
她溫喬是個禍害,這注定是場孽緣。
主院中,赫然幾個大字。
他恨得牙癢癢,他無能想像,阿毅看到後,是怎番情形,他確信,他必定是看到了,若以他的身手,不會逃不出這場大火。
他選擇不逃。
與這幾個字湮沒。
風安毅,我恨你!
筆法圓滿,是那人慣有獨特的字體。
溫喬,溫喬,你知道真相,便只能恨他嘛!那兩人是你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啊!他若無情,又怎會愛你至深。
一切,非他所想。不過事實超越他的掌舵,只能擇優而從罷。
他閉上眼,兀自站那,老淚縱橫。
風家,從此在澳門消失,世上的議論聲中,無不惋惜,那個曾經幸福美滿,擁有豪華宅府,叱吒黑白兩道的家。
就這麼覆沒了?
時間能沖刷一切,原以為風家生異,會動盪整個澳門,似乎沒有,長江後浪推前浪,風行掌握在某些人手中,一切,都在他們的運籌中。
只是那些傳聞,越來越多。
有人說,風家大兒子,風少是同性戀。
又有人說,溫藍是女生,他與他,不過演繹一曲上窮碧落下黃泉,現代版的梁祝。
這一說經傳,乾脆又有人傳,他們便是梁祝的轉世。
人命早定,難逃命數。
又有人說,在澳門的某個賭場,見到那個昔日蒙騙眾人的假小子,竟還有照傳上網。她的身邊,有個可愛孩子。長得與那人同出一轍。
下面的留言中。多數說這照片是PS。
罵人的,噴屎的。
樓層越疊越高。
獨一賞心悅目的,是那個可愛漂亮的孩子。
可惜的是,她沒有如祝,能與梁化繭成蝶,雙宿雙飛,反而與風少落下身處異處,茫茫終日無能相見的慘結。
聖英的校園黑板,有墨之士,留下了白居易四句名詩。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批註:溫藍豈是祝英台此等豪邁女子,不過宛如唐楊的悲憯。
這一說法,也找到合理理由:因她溫藍,整個風家由極盛轉為衰敗。
不是紅顏禍水楊貴妃,還能是什麼?
各種傳說,版本迥異,多年來,一直流傳在聖英,在澳門,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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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完,有興趣的親,轉看二部。簡介附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