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芹沒心思聽他們磨蹭,扯過區藍,直接扔進車內,心裡頭那股怨氣,此刻全撒區藍身上。
灰狼隨門而進,扶起倒在那的區藍,怒瞪眼界芹,「若老大在,豈容你這樣欺負她!」
區藍兩眼冒金星,剛醒來,還沒吃東西,全身無力快散架,秉著一股信念,才來到這,拉了拉灰狼衣角,不想起無謂的爭執,她不介意界芹怎麼看她,討厭也好,惱她也罷,她不在乎。
只要能見到他便行!
界芹毫不動容,那張撲克臉拉得很長,隨手扔出疊資料外加一隻筆,從後視鏡冷冷的瞥眼她,「簽字!」
區藍撿起腳邊的資料,隨意一看,全英文版本,她人渾噩,沒心思細看,「這是什麼?」
依稀能見,
什麼紐約酒莊,什麼蒙卡特洛的酒店,還有些什麼,她沒一一細看,有些也看不甚懂,「這到底是什麼?「
「只管簽字,簽了,就帶你去見他!」
聽到這話,區藍二話不說,沙沙幾筆,便簽了。
灰狼猜疑,拿過一看。
一頁一頁的翻閱。眼睛睜得老大,不敢相信的揉了揉。
幾十頁紙,記錄下來的,全是老大的資產,有他知道的,有他不知道的,分佈世界各地均有,一個人擁有了這些,那便是行走到哪,也不需愁錢花。
他從不知道老大資產遍及全球。
猛地翻回首頁,
碩大的標題:財產變更。
所有資產轉到一人名下。
稱謂:妻子,名諱:區藍。
妻子區藍?
他張著嘴,忘了要合攏。
界芹反手奪回資料,扔進車的小櫃,用了力,聲音之大,嚇得後座的兩人隨之一顫,
他是昨天才從茗島逃出,幫他的是陳浩然。
這都是他安排好的,把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哪怕時間地點,都恰如其分。
說什麼,讓他好好照顧她,保護她,別讓風安毅傷害她。
全是屁話。
他難道就不擔心,他會殺了她麼?
他騙他,從始至終,他都在騙他,故意讓他去茗島撩火,他明知茗島的防範,他明知他會脫不了身,明知一切,還讓他去。
他就看中了這點。
怕他阻止,特意支開他。
只因他不是唯命是從的灰狼、楊昆。他是界芹,只保護他安危,什麼也不管不顧的界芹,哪怕傷害他的人是他的至親。他亦,照殺無誤。
然,他支開他,
又讓他照顧她。
真可笑!
他竟信以為真,以為他想遣走老祖宗,只為不讓老祖宗破壞手術,事實確是如此,可他遣走老祖宗的同時,也一併支開了他。
一步一步的經營,用心良苦,末了,又安排陳浩然救他。
他還記得,陳浩然見到他的訝異。
「怎麼是你?」
「早知是你,我就早些來了。」
他不知道所要救的是誰,只知道這次來茗島,是為救一個故意縱火的人。
界芹腥紅色眸子暗沉,傲然站在高聳的山峭,他對這座山並不陌生,山的正面,是他曾守護多年的沁園,山的背後,面朝大海,浪花激起四濺的水,拍打著岩石,揚起,落下,落下,又揚起!
山頂,有座新墳。
開墾不久,還縈繞著新翻泥土的氣息,獨立於此處,陪伴它的只有雜草,蕭瑟如孤魂,面朝皋翔大海,嚮往海的遼闊,天的無邊無際。
那塊新碑,沒有照片,沒有名字,僅有三個字。
血漬斑斑的,凝在一起,又彷彿在汩汩流下,一滴一滴的散落石碑上。
讓人觸目心驚,心跟著顫抖不止。
上面的字模糊,被血淋的朦朧,一眼望去,倒也認得出。
風少塚
僅有三個字。
無前,無後。
非風氏,非凌雲,
這便是不承認風家,也不承認風凌雲一出生,便被賜予的名諱。
只是風少!
灰狼不由望向界芹血肉模糊的手指,那枚炫目染紅的鑰匙。這墓碑上的字,乃他親手勾勒,用他的血肉之軀。
界芹揚起手,指著那座新墳,顫抖不止,「他,他為了你,為了你,又為了救那溫喬,自己搭上性命、、這世上,沒人能傷他,都是因為你,、、」
剛毅的臉上,潸潸淚落。
他咬牙,一字一字,切著自己的兩排白齒,不願面對眼前事實,
這兩個女人,他恨不得殺了她們。
可他倒好!
讓他照顧她,保護她,這是他的遺言,他曾用手指鑱刻這三字,血,潺潺的流著,一邊喃喃直道:我辦不到,我辦不到!
發了狂,他也想毀滅身邊這個女人。
可這女人是他摯愛,是他自願捨棄性命,也要保護的女人,他把她視如性命,他曾顫抖著問他,「界芹,我該怎麼辦?」
也許在問他的時候,他已拿定主意,拿自己保全這兩個女人。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親情,
愛情,
這便是他所追求的親情,愛情麼?
八年來,努力尋求親情。
當親情尋回,他又為了愛情,泯滅了自己。
「小藍?」灰狼顫抖,輕叫一聲。
她一動不動,如雕塑般站在那,臉上沒有一滴淚,雙眼只是緊緊的盯著那座墳墓,空洞無神,滿是悲慟。
他以為,她會如別的女人一樣,爬過去,無能接受眼前的事實,扒著那些土壘。
他以為,她會瘋狂的哭泣,哭得天昏地暗。
一切該有的正常反應,她都沒有!
她面色平淡,眼裡,只有那座堆砌的土石,哪怕那血漬斑斑的碑文,她也視若未見。
他知道,她心裡很難受,她那麼愛他!
如今,天人永隔,隔的不止一個地,一隻手的距離,咫尺天涯,至少還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想,可以念。
如今那人已不復存在。
她,有多悲。
此刻,他甚至感覺不到她的氣息,明明就在身側的人,偏偏感覺如此虛幻,好像只是他眼裡一個模糊影像,似乎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不見。
他顫抖,手捏成拳,也止不住顫抖。
伸手想攙扶她,
他的手比她的身子抖動得更猛烈。
手至一半,縮蜷回來,又睇眼另一邊的界芹。
兩人一樣的表情。
安靜的摒棄氣息,只聞山下岩石間浪擊。
他囁嚅著,不安的看向她,「小藍,人死,不能復生,為了老大,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話說著,臉上掛了淚,他渾然不覺,安慰的話,連他自己也感到蒼白無力。
「憑什麼?」她冷笑,幽幽的傳來一聲,終是有一絲反應,「憑什麼?他可以這樣對我,憑什麼啊!」
抑制不住,哭著嘶聲怒吼。
滿腔的怒恨,本可隨之傾洩出來。
聲,戛止。
她驀然回頭,緊盯著血淋淋的三字,「風凌雲,我恨你,我恨你!你等著,等來生,來生我要用相同的方式報復你折磨你,你等著吧!」
轉身亦然離去,腳下一空,身後便是山坡,整個人傾身往下摔滾。
沒有呼救,失去求救的本能,甚至連一聲驚呼也淹沒,所有力氣全花在剛才的怨語。
支撐著她一路走來,僅是一股信念。忘了餓,忘了該休息,忘了昏迷三天除注射的營養劑,三天內,滴水未進。
灰狼撲身向前,想抓住孱弱往下翻滾的身子,手伸出,差之毫釐,他也隨之往下滾去。